乱族/豆蜋 作者:金蟾【完结】(6)

2019-06-23  作者|标签:金蟾 民国旧影 年代文

  “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儿?”

  “哼!”

  他低头,怜惜地摸着他那把断了弦的琴,委委屈屈的默默流泪,嘴角一抹讥讽的笑,十分刺眼,好像那就是说我,害了一个无辜的人还要摆出慈悲的嘴脸,饶是让人厌弃。

  静夜里,少年依旧用三根断弦唱到:

  “……十年梦,屈指堪惊。凭栏久,疏烟淡日,寂寞下芜城……”

  “……人厌浓妆花枝毁,一入高墙、怯怯……怯怯……”少年哽咽的唱不下去,一面低头拭泪,一面秉声问我:“你可是大公子,玉卿少爷?”

  “我是。豆蜋呢?他可好?他……”

  “豆蜋……”他突然秉住一口气,打断我道,“豆蜋他死了。”

  “什么?……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我又被惊的说不出话来,五年一瞬,弹指嗟物是人非。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少年的泪水从瞽目中流下来,在漆黑的夜里像是洁莹无比的丝线,“反正人都已经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死了多久,又有什么关系?你们……”

  一股没来由的疲惫瞬间充满了我的大脑,探究的欲望变得滞重起来。“翁”的一声,我觉得我简直要立时晕倒了。

  宜璧仍然呆坐在原地,一束清冷的月光下露出惨淡而萧索的表情。

  我心里的一根筋如绷紧了的弦一般瞬间抽紧了。因为我仿佛看见豆蜋,破败的像个布偶一般坐在那里,幽幽的眼神哀怨的看着我,像是在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你害了我……”

  “不——!”我惶恐的大喊了一声,踉跄地冲出了废宅。

  也不知道怎么的,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安娜房间的门口了。随手抹了一把脸,原来发根都已经被冷汗s-hi透了,细细的碎发还粘连在脸上,诡异的狼狈。

  正要推门进去,却突然发现一双粉底的皂靴,立在不远处,耽耽的对着我。我认得那双鞋,那是舅舅的鞋。

  一种崩溃的软弱突然从脊椎的神经里向外满溢出来。毫无征兆的腿软。

  只见懋书同轻轻地走过来,轻的脚不点地一样。我却僵硬的不能动,任由他那冰冷的气息从身后贴上我。冷气在脖颈间喘息了一下,手被另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我瑟缩的觉得,舅舅就像是吸血鬼的化身,要咬烂我的脖子,吸干我的血!

  “玉卿,你在怕什么?”

  “舅……舅舅……”我紧张的语无伦次,内心之中正受着恐惧一阵阵的煎熬。想要回头,却近在咫尺的对上了那张逆着月光的脸。

  那么近……近到我的唇一不小心竟然擦上了他的……恐惧只有更深了。我慌忙的说:“对不起。”

  懋书同却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我的脸上不住的嗅起来。汗毛仿佛遇冷,像受惊的猫一样乍起来,却星点都不敢动作。

  同时,被两只大手箍紧,绝望的心彻底如碎裂的冰层一样褪去。我只有看着,舅舅那不可抗拒的气息,一点儿一点儿的凑上前来……

  “乔托,是你吗?”

  我们的声音吵醒了屋里浅眠的安娜。我却如得到救星一样,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柔弱的妻子身上。

  懋书同却一伸手,先我推开了房门,我们还维持着如此“亲密”的姿势。

  不!我回身冲进房里去,并想要迅速的关上房门,同时把那个鬼魅一样的身影隔绝在屋外。

  懋书同他青白的手,伸进来握住了门闩 ,我惊恐的望向他。

  而他却只是笑了笑,又把手抽了回去。有意无意的,那冰凉的手指刮过我小臂的皮肤,种下恐惧的种子。

  

第7章 三之章

  

  3

  “乔托,你和谁在那儿?”不安的安娜在孱弱中仍然还保有她女人的敏感。

  她皮肤潮红,微微张开嘴巴呼吸着,病态的憔悴的面孔上流露出母亲一样关心的神情。

  噢!我的安娜!我在心中默默地念。你才是神真正赐给我我的宝物。

  我不禁,低头亲吻她。她微弱的回应着我的索吻。我知道,安娜从来把我当个孩子一样的宠爱。无论是在留洋被人欺辱的时候,还是在贫困潦倒露宿街头的时候。安娜总是能及时给我一个温暖的港湾,让我那么的依恋。

  “没有谁。只是舅舅,路过这儿。”

  “舅舅……”安娜呢喃了一声,合上了眼。仿佛在想,这个人是谁。

  接下来仍旧是y-in天。

  s-hi漉漉的雨水被劲风一催,都迫不及待的涌进廊榭里来。弄的屋子里也极其的潮s-hi。

  丫鬟春红已经来换过好几回的毛巾,安娜躺在床上,还是虚弱的发热,久不见好。

  郎中朱先生也例行来看了,仍说是胎气不稳,又加伤寒,体虚气弱,虚不胜补。只能开些安胎清神的方子,让安娜好过些。还是要多加休息。

  休息。我是越来越不相信这些江湖郎中了。安娜已经在床上昏昏忽忽的躺了将近一个月,有七个月身孕的她,每日几乎尽喝些汤汤水水,喝了有时候又吐出来。没吃多少东西,人只是眼见着,更消瘦了。

  “吱呀——”一声门开,又是春红进来了。

  我看着她,这个儿时的玩伴,可我们的目光只对视了不到一秒,她就惊惧低下了头。

  春红端来一盆清水,放在凳子上,开始浣毛巾。

  “春红……”我叫她。

  明显的,我看到他身子剧烈一抖。

  “少爷……有什么吩咐……”她十分紧张的结结巴巴的回答。

  你为什么怕我?这些原来担心的,想要探个究竟的问题,现在都屯在口中,懒散的不愿问出来。不愿追究结果了。

  “没事。你下去吧,我来。”

  我接过春红手里的毛巾,浸入水中。一团乱麻的如今,没有什么是尚好的。抬眼望去,窗外霏霏的 y- ín 雨,到处都是忧郁的令人心灰的意味。

  再看看床上的安娜,只要她还好,我就安心了。

  之后又去过一次兰馨香室。不过之前弹筝的那个孩子已经不在那里了。或者被放了,或者被关到别处,或者……我浑身又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这是我的家,这是懋家的老宅。哪怕我再厌恶它,他也还是对我有些分量的存在。在我的家里,发生了这些诡谲残忍的事情,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此时,这么多年积累的那层陌生感,又再度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

  我决定再去一次。

  正午。

  y-in着天,呼呼地刮过些风,吹得兰馨香室像座歪斜的老塔,几乎顷刻就要倒斜。

  我再次推门进去,去到豆蜋原来住着的那间东厢里去。

  依稀可见,那把古琴焦尾式还横在那里,只不过蒙了厚厚的尘土。房间的角落,笔墨纸砚,当时我们谈天,我用来写字的玉柄毛笔……

  往事历历在目,豆蜋青春却安静的笑脸。其实不难想象,他想要的是什么。他只不过是个早熟的孩子,有着可怜的身世,他需要个家,或者需要一个简单而安静的生活,再或者,有个痛他的人,就足够了。

  可我做了什么呢?

  我把他扔进这懋家的泥潭,让他在这泥潭中饱受煎熬再死去……

  ……等等,豆蜋是怎么死的?

  不经意的一想,眼睛却碰巧扫到了左手边的雕花木床,坚硬的红木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抓痕,和……血迹?!

  这……这会是……

  床头的抓痕最甚。我连忙用袖子拂去那些岁月的灰尘。可一触之下,竟然有一个暗门被开启……

  紧张的心怦怦地跳着,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脑海中翻腾:这是一个秘密,懋家的大秘密!它也许能解开我一直以来的苦恼。

  暗门后是一道长长地砖石楼梯,拾级而下,有隐隐的灯光。

  光线,是由几个燃着的长明灯发出的,这些只有在墓葬里才用的见鬼的冥灯!

  和冥灯同在一张桌上的是大小相同的几个坛子,像是盛十两酒的坛子那般大小。

  我不自觉的走近它们,我觉得这就是谜底了。

  只见坛子的背面,都贴了红签儿,右边第一个写着:懋灵。然后是:红珠。懋林翰……以及,豆蜋。

  在我还没有意识到之前,牙齿就先行开始打颤,到后来,我只能听到这清冷的房间里,我自己牙关交磕的声响。

  眼泪。潮水一样的涌上了眼眶,却绝望的只能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痛苦。如在心中开了一道口子,留下不可愈合的伤痕。我竟能,我竟能……我竟能突然明白了一个我早就知道,却从来回避去想的一个原因。

  懋书同,你竟能偏执至此,一次次夺走我所爱之人,只为把我禁锢在懋家这个牢笼里。竟然都不惜,将你的姐姐,我的姨娘……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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