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装 作者:可怜巴巴【完结】(26)

2019-06-23  作者|标签:可怜巴巴

  可是一阵急火过后,程皓又是程皓心酸得不行。他的宋锐……

  他心知,无论现在做什么都没办法弥补得了宋锐了,但是程皓已经不管那么多了,他心疼得想抱抱宋锐。

  现实是宋锐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程皓伸手抱住他时,脑袋可以刚好搭在他宽厚的肩上。本来是他抱宋锐的,结果却变成了宋锐抱着他。

  整个人一进入他温暖宽厚的怀抱,他简单又温柔的安慰就拉回了程皓被怒火烧没的理智。程皓心里更难受了。

  程皓把当时宋培红的事情跟他解释了一遍。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心中酸涩的苦水一下全涌了上来,什么堤坝都冲得片瓦无存。宋锐不知道他已经还了房子的钱。他一直以为他哥真的不要他了。

  是他一直都太自以为是。都是他的错。

  程皓很怕宋锐对他失望。因为靠得很近,宋锐也得低下头才能看他。他黑密的睫毛垂了下来,墨色的瞳仁里映出一个小小的他哥的倒影。

  宋锐于是看到了他哥极力地在皱眉头,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刻意。他试图掩盖住眼里渐渐漫上来的眼泪。但是泪水还是不受他控制的,在他的眼底蓄上了一道透亮的水。越来越多,一直凝成了一颗柔软的悲伤的水珠子,摇摇欲坠地悬在睫毛上。

  “对不起。”

  这一段时间来的工作经验告诉他遇到问题首先应该想解决办法,那才是正确的,即使抱怨和生气也无济于事。而程皓因为出奇的愤怒,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在计划报仇并且想到了解决办法。宋培红从以前开始亏欠宋锐的地方多了去了,他一定会一笔一笔地跟她算清楚,让她连本带利地都还回来。

  这些他都知道。这些他都能想明白。

  然而有时候情绪就是这么不受控制的。特别是在特殊的人面前,他的反应就变成了最无赖式的也是最不成熟的自发反应。程皓觉得两只眼睛酸酸胀胀的,他的整个人都在发苦发涩。他眼前渐渐地被水雾蒙住了,一片模糊。

  他哭是替宋锐感到无比的心酸和憋屈。一看到宋锐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的眼神,身体里这些不理x_ing的情绪通通都不能受他控制了。

  谁都可以受委屈,但是宋锐不行。

  宋锐虽然想试着说几句话安慰程皓,但是他一出声程皓似乎就哭得更凶了。他只好拉程皓坐下,在一旁默默地守着他哭,膝盖上放着一包纸巾。

  程皓每次有一颗眼泪从眼睛里掉下来,宋锐就尽职尽责地拿纸巾给它吸干。认真得每一颗水珠都没有被放过,对待眼泪的动作又轻。

  所以程皓虽然哭了这么一会,还哭得很凶,但是泪水一颗都没有流下来,一张脸从头到尾都是干干爽爽的。只有两只眼睛被自己哭得红肿了,证明他确实哭过。

  程皓大哭的次数不多,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哭得脸上这么干净清爽的。

  他总算抽抽搭搭地止住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哑着嗓子,不知道第几次道歉。

  哭完了一场,程皓的脑子也想明白了,这样不行,再多的平安符都没用。什么平安符都没有那个人就待在自己身边有用。他不亲自看着宋锐就永远不能放心,已经在意到这种程度了。程皓大力地抽了一下鼻子。

  “宋锐,” 程皓心虚地说 “我可以搬回来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敢看宋锐的眼睛。当时要走的是他,现在厚着脸皮要回来的也是他。那宋锐呢?他和那些伤害宋锐的人有什么不同?

  就算宋锐此时拒绝他,程皓也是无话可说的。

  宋锐沉默了一下。

  “不行的,哥。”

  听不出话里有什么情绪。似乎只是在平静地叙述事实。一句话很轻巧,然后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所有可能照过来的光。

  他这么平静,衬托得坐在旁边的程皓无处可逃。

  宋锐眸光一暗。他垂下头,声音低低地说:“……我还是喜欢你,哥。”

  所以不行的,我控制不住。你不会想看到这样的我。即使没有了那层债务关系也不行。可是就算明知道这样,我还是非常喜欢你。从你离开到现在,我和我的喜欢一直在原地,一点也没有减少。

  宋锐一向不懂怎么委婉。他用的是一种承认错误的态度,说出的是告白一样的话。每一句话的最底下才藏着让人听不出来的失落。

  “而且,我还会一直喜欢下去。”

  程皓听完了他的话,整个人怔怔的。被他的直白弄得脸上发热,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声音。

  *

  程皓当时还在做一个小会计的时候,曾经提着几十斤重的财务报表,就是一个个的牛皮纸袋装成的一大袋子,他一个人抱着它们挤上了公交。

  车上不让开窗,空气不流通。不大的一个车厢里一趟趟人留下的味道一天里沉淀下来,高浓度的汗臭狐臭脚臭头油臭味,浑浊深厚。加上车厢里鱼罐头似的人挤人,刚一上车就能直熏得人飘飘欲仙。

  程皓感觉自己现在就离成仙不远了。

  刚才等公交等了半个小时,大太阳晒得他头晕,看东西都带重影的那种。能挤上车已经是幸运。此时也是因为晕,他倒是没有没注意呼吸间那股味道。

  衬衫的背面整个地被汗水浸透了,被冷气一吹,又冷又热地整个黏在他的背上。程皓艰难地提着资料袋子往自己的方向又挪了挪,避开旁边坐着的老人的肩膀,同时让它们离旁边那个小朋友手上那个危险的冰淇淋远一点。

  车子一开,程皓额头上渐渐沁出大颗的冷汗。他感觉自己的手有点不同寻常的麻痹感,他举起一只手看,发现它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程皓以前很少晕车,至少坐汽车时不会。尽管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肚子的不舒服依然渐渐诚实地传达给了他。

  晕过车的人都会知道那种感觉有多辛苦。不是有多剧烈的绞痛折磨,而是整个肠胃被压路机结结实实碾压过去的、不间断地折磨人的痛苦。闷,恶心,晕车,程皓在恍惚中觉得他的体积逐渐变得很小,和周围的一切一起被压进那种巨臭的鲱鱼罐头里。他想吐又吐不出,两只手抖得厉害,身上也开始发冷。

  整个人都很辛苦。

  然而这里只有这一趟车,坐27个站能到达公司分部,一个小时一两趟。他一个没晕过车的人,也不知道这状况算不算严重,总是感觉好像还能忍一会。他想着,要不就再等等看吧。

  坐在后面一排的小姑娘看他脸色不对劲,怕他待会万一给吐了,里面的空气会更一言难尽。她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了他。

  程皓当时状态极差,只知道有人让座,但是他却连跟人家道谢的力气都没有。

  他坐下来之后,过了好一阵子,身体里翻涌的感觉多少缓解了一点,聊胜于无。

  程皓看到自己两只手还在微微地发着抖,没刚才那么严重,但是他从头到尾都没忘记抓着那袋几十斤重的资料,一点也没松手。

  程皓放下双手。他的脸上还是没有血色,垂下头时眼睛里的那点悲伤就谁也看不见了。

  那天外面的暑气能把人给蒸干。车厢里挤了许多人,但是没有一个人的脸上能看得出一丝轻快的内容。一种灰败麻木的表情,一种浮在表面上的他们自己都没察觉的轻生感……但是谁也不会去死。死了是容易的,活着才难。

  左右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人到了这里,他已经离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远,谁也不认识他了。程皓想,要是在下一站下车,然后他去死了。去大马路上找辆车自杀,去跳楼,去买把刀或者安眠药……谁也不会知道。他就可以无声无息地走掉了,跟他卑劣的父亲当时把所有的烂摊子甩给他一样,他现在就可以从这个人间蒸笼里解脱。

  这个念头冒出来了,程皓被晕车折腾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去干预什么,他现在一动也不想动。也就麻木地放它在那里了。

  有时候情绪的崩溃是来得就是毫无预兆的,以至于突然向他倾轧过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心里堆积的负面情绪太多,只管把他们堆压在那里就以为看不见了。堆积的东西越来越多,有一天他们就崩塌了。

  程皓头昏脑涨,身体跟着公交在晃,面前能感知到的东西都运动得很慢,像是胶着凝着的状态。他好像快睡着了,又突然清晰地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等到它不依不饶地抖了第二下,程皓想到可能是公司的事,他才费了老大劲地,伸手,掏手机。

  宋锐的消息。程皓的人像是打了个盹似的,醒了。

  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感觉。绿色聊天图标旁挂着一个特定的名字……像是一封挂在小箭矢尾巴上的信,噗的一下戳进柔软心窝里。

  也算不上神清气爽,程皓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除了他们刚加上微信的那两次,宋锐平时极少极少给程皓发信息,因宋锐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说话了。程皓记得是有这样一段时间的,宋锐还没摸索出和他哥的正确相处模式,给他发消息都是需要先措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领导和下属的关系。

  【宋锐:你好】

  【宋锐:找不到内裤】

  程皓:…………

  天气太热,宋锐下了班回家是先洗个澡,收衣服的时候他却找不到自己原来的那条内裤了。两人平时内衣裤分开洗,但是收衣服的时候程皓平时都是会一起收的,所以宋锐才会想到来问他。

  然而,程皓心中坚信,明明所有衣服都在阳台上晾着的。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宋锐下一条信息就来了。

  【宋锐:阳台上没有】

  程皓感觉不对,他晃了晃自己现在还很迟钝的脑袋。宋锐问他这个干什么,难道他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偷人内裤的人?程皓想了一会,打字过去:拿新的。去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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