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 作者:它似蜜【完结】(16)

2019-06-23  作者|标签:它似蜜

  “哪有哪有,”周睿冰弯起眉眼,打着哈哈,“就是刚刚一下子想起以前合作拍戏,小棠在片场突发胃出血住院,剧组跟着停了好几天机呢,烧的都是钱呀。”

  众人都惊了,面面相觑地嗡嗡聊起来,卢漪则垂着脑袋,喃喃地说着什么幸好最近没出这种事,然而这一切却立刻被打断了——方才满面软柿子样儿的吴酩此刻站了起来,他拿着那半瓶黄澄澄的粮食酒,神情颇有悲壮:“待会儿别灌他了,我替他干了。”

  “好!小吴有骨气!”众人鼓掌欢呼。

  吴酩干下去一大半,又咳嗽着停下来,“马上继续,我,我缓一下。”他抹着嘴角,红了眼眶的双目死死盯着面前这来路可疑的玻璃瓶子。他觉得自己方才实在是冲动逞英雄,作为一个喝遍京城各类奇葩酒精饮料也毫无酒量上的进步,时不时就被呛得呕吐的苦主,手里这瓶着实是让他在心里叫苦连连——太难喝了,味道说不出地怪异,又把舌头弄得很麻,头皮也发炸,只觉得眼泪要开始哗啦啦流了。

  他竟有些摇摇欲坠,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把剩下小半喝完了,他想逃,可觉得没借口反悔,他觉得怕,想找祝炎棠,可又知道那人不在,并暗暗祈祷他千万要晚点回来别被灌酒。他实在是想找谁给自己点鼓励,下意识竟转着脑袋,想从面前模糊的众多面孔中找到Brit——和祝炎棠有关的,似乎都是好的,让人安心的。

  可没找到,Brit也不在。

  群众又开始不耐烦了:“小吴你磨叽什么呀,早喝干净早坐下来吃菜嘛!”他们笑着劝,吴酩抹抹眼角,脸一横手臂一抬,又把瓶嘴怼在唇上,他马上要张嘴了,他马上要把剩下这些烧心的破玩意灌进肚子然后被呛得哇哇大哭了,他知道自己没出息,喝完估计就什么也吃不下去,包括村长给他留的半碗香喷喷的排骨饭……

  但这一切胡思乱想,包括耳边绕着的,那一切温柔的诱哄的冷漠的调侃的嗡鸣,却在一瞬间停了个干净。吴酩朦朦胧胧地,只知道自己的酒瓶被夺了去,紧接着他回过身子,看见祝炎棠的脸。

  那人没什么好脸色,像是刚刚和人吵完架,又像是正准备和人吵架。总之他挑着眼角,瞳仁里的光明明暗暗,里面蕴着的冰碴子,从老实闭嘴的卢漪脸上,慢慢划过桌边每一位吃瓜群众,最后钉在周睿冰春风阵阵的脸上:“这什么酒?”

  “女儿红。”周睿冰似乎有把所有话说得半真半假的习惯。

  “祝老师,我,”吴酩稍稍清醒了点,他觉得浑身都烧得很热,可是头脑凉飕飕的,“我说好了我得喝完——”

  祝炎棠二话不说把他按在凳子上,手劲大得吓人,狠狠剜了他一眼,又去看周睿冰,“冰哥自己找的?谁家嫁姑娘的酒啊?”他就着瓶口,不慌不忙地嗅,旁若无人地问,“村里有这种脏东西?”

  “是好东西。”周睿冰从容地纠正他。

  祝炎棠脸上忽然现出一种不遮掩的讥诮,背后藏着的,是极度的厌烦,好像马上要“呵”地冷笑出来。这种情绪被一个演员表达在脸上,是很有感染力的,吴酩几乎听到身边坐着的小化妆师吸了口凉气,似乎那从来不急眼的梁晚晴也面露无措。紧接着,他又听见祝炎棠不带任何情绪的,仿佛盐水里析出来的冰似的声音:“导演,我刚才处理私事,喝酒迟到,剩下这些我自罚了。”

  等吴酩扶着桌沿慌慌张张跳起来,祝炎棠已经喝了个干净。

  然后,他连气儿都不带大喘地,笑眯眯问:“我可以走了吗?”

  这不是问话是告知,在一派死寂的桌面上,谁都听得出来的那种。“啊,祝老师困了,就回房休息吧……”卢漪似乎已经酒醒。

  祝炎棠点点头,“那他我也带走了,刚才感谢冰哥帮我照顾他啊,他不是会喝酒的人。”

  此话刚落,吴酩的T恤领口就浅浅伸进一只冰凉的手,他就这么被拉着衣服领子,快步离开了这片晒干菜的场子,不知是喝太醉还是灯太少,几乎是两眼一抹黑,他觉得拽着自己的这位好像气极了,可他又不懂为什么,又不敢问,只敢默默追着那步伐,身体里那种越来越滚热的,烧火似的错觉,流过四肢百骸,攀上他的头脑,使他忍不住心焦。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硬了?然后立刻惊恐地想:为什么?假的吧?

  好在刚走上田边小路,吴酩就再次在繁盛虫鸣之间,听见祝炎棠不耐烦的,却也让人无比心安的声音,“他妈的,”祝炎棠居然在爆粗,“幸好Brit来找我,你是笨蛋么?我问你,你是不是笨蛋?”

  “啥?”吴酩不解道。

  祝炎棠不搭理他了,只是拽他拽得更蛮横,好像他不会走路一样,转脸叮嘱急急忙忙追上来的助理:“Brit,刚才谢谢你了,你现在去准备两桶凉水,十分钟后到房间找我。”

第16章

  老远看见Brit朝自己跑来的时候,祝炎棠刚刚挂了谢明夷的电话。虽然只是听老板简单交代了些下一阶段的工作事宜,可不知道为什么,祝炎棠听着耳边那些刺刺拉拉的杂音,就是觉得郁郁寡欢。

  他甚至一边用树枝在s-hi润的土地上画乌龟,一边问:“这些事情通知Brit他们不就好了?”

  许是他的不耐烦太过明显,也太过突然,又或许是由老板直接交代工作早已经是两人之间的默契,谢明夷略显惊诧:“在这边有谁惹你?”

  祝炎棠答非所问:“结束后我想回香港住一段时间。”

  谢明夷更惊诧了:“刚才有讲过,你紧急护肤三天,下周一开始就要去苏梅岛拍杂——”

  祝炎棠打断道:“嗯,所以只是想想啊。”

  他在谢明夷说出诸如“辛苦我家小棠了”之类的话之前,挂掉了电话。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放在先前,这种随口而出的敷衍他也会当作金口玉言听着,可此刻,他宁愿一个人听听虫鸣。

  虫鸣没听几声,Brit的消息就到了耳边:“那边他们在灌吴酩喝酒。”

  祝炎棠站了起来,他心里还在烦着,没好气地想,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回去替他挡?我胃受不了你最清楚好不好,他喝几口酒我都要管我是他老妈?

  Brit又道:“是周睿冰。酒也是单独的。我不好讲什么只有祝先生——”

  祝炎棠直接往回跑了。

  果不其然,在一众挂着滑笑的老油条之间,吴酩就跟个第一回 被人劝酒的冤大头似的,满面通红地举着酒瓶,怼在嘴边,仿佛下一秒就要英勇就义。祝炎棠在抢他酒瓶之前,先打量了周睿冰两眼,这人坐得比谁都放松,磕着毛豆,简直心无旁骛。

  有这么多人在,再饥渴也不至于在酒里动手脚吧?祝炎棠这样琢磨,可这想法在他嗅到瓶口的怪味时立刻烟消云散,换成一种意料之中的厌倦,和意料之外的愤怒。

  之所以这么确定瓶中为何物——很早的时候,祝炎棠在肮脏混乱的酒吧打过半年的工,各种脏东西都见过,奇怪的药也被灌过几种。虽然他足够机灵,跑得也快,从没因此造成什么损失,可那恶心的味道尽管平淡到趋于无味,但也好像是附着在心口的,最隐秘的疤,一旦被勾起直觉,揭开的就是铺天盖地污水般的确凿回忆。

  更何况周睿冰他是足够了解的,现在,怎么看怎么猥琐。

  比起某些固定的道理,比如水和油不能相溶,大好青年吴酩和ch-un药更是两个维度的东西,因此祝炎棠感到荒唐且愤怒。

  他喝下那酒,也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是想让所有人都闭嘴——他都做到那种地步了,任谁也不敢再纠缠。对于自己的酒量和意志力,祝炎棠也是很有信心的。他只是不住地想,我装两个多月孙子,我受够了,这节目里一部分人都还没有我养的老牛可爱,多数人没有我哄的小孩子可爱,所有人都没有被你们灌脏酒的这个二百五可爱,到最后以为终于能你好我好江湖再见,没想到欺负人还欺负到我头上来了,难道以为全世界都要守你们这个圈子的规矩,看你们的脸色?

  也正因如此,短短几秒之内,祝炎棠越想越来气,混合方才被谢明夷扇起的无名火,随着酒瓶撂下桌面的“啷当”一声,他不顾后果地把那把火发了出来。

  之后,当他拎j-i崽似的,把不省心的笨蛋从酒r_ou_池中捞出,拽上宁静村路时,火还没灭。

  倒是吴酩挨了骂,似乎知道了错,跟着他后面,小声支支吾吾:“我能自己走,祝老师,我能自己……”

  祝炎棠当即遂了他的愿,一下子松开手中紧攥的领口,甩了甩手腕,也不回头看他一眼,兀自走得飞快。

  吴酩又在后面抗议了:“等会儿我,你,你走怎么急干啥。”

  祝炎棠道:“不怕丢人你就走慢一点,忍不住的话,就自己跳到水渠里冷静一下。”

  吴酩很委屈:“忍,忍什么忍,”似乎是被落得越来越远,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在浓稠夜气中,带着小动物似的鼻音,“祝炎棠,你生气,干嘛呀!”

  “你想知道?”祝炎棠冷笑,“那你自己回去问周睿冰。”

  “那个酒,那个酒!”吴酩好像终于回过些味儿来,声音更急了,脚步也碎碎的,“他到底想干啥?”

  当然是想干你!祝炎棠继续冷笑。

  结果吴酩没声了,仔细听听,怎么连脚步也没了,倒是有一声诡异的闷响,不好描述,像是什么东西被掼到了土路上。祝炎棠心里一紧,刚回头,只见吴酩默默地,岔着两条腿坐在地上,一手揉着膝盖,另一手,似乎正在抹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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