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柠 作者:顾鹤【完结】(9)

2019-06-23  作者|标签:顾鹤 边缘恋歌

  所幸那所学校给他创造了很好的外国语环境,他在出国后,一个人依然能够自力更生。陈曼有时会去看他,他也会和谢润钰视频通话。

  谢润钰正值一个精力充沛得仿佛用不完的年纪,总爱和同学去打球玩闹,玩过了身上会有伤。尽管是视频通话,谢润琢也难以忽略心里泛起的心疼。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坚持下去,完成学业,然后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回去。

  他的确回去了,但却不是完成学业后带着荣誉回去,而是带着伤回去的。

  那场斗殴本与他无关,他原本也不会卷入其中,但那个被群攻的男孩子和谢润钰实在太像了。同样的倔强,同样的不肯服输,宁肯咬牙被打得半死也不说一句话。

  谢润琢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一股脑地往上冲,把他的理智冲得七零八散,整个人变得神昏脑胀,不知道今夕何夕。等他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和对方扭打在一起。

  那个男孩事后感谢了他,也表达了歉意,打人的一方也给予了赔偿。但谢润琢还是因为打架斗殴而在档案上留下污点,并因此而让自己有了失明的潜在威胁。

  他从没想过,复发的那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明明他以为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句世事无常。

  临近春节,谢润琢开始长期地待在苦柠的休息室里不回家,一直在补课的谢润钰起初完全不知情,还是后来听徐璇说才知道这件事,当天晚上下了课他就往苦柠跑。

  苦柠已经关门,但绕到后面去,能看见休息室的灯是亮的。因为前段时间经常来帮忙,徐璇就也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谢润钰拿着钥匙打开了门,慢慢地走到休息室门口。

  微黄的光透过门缝泄出来,他敲了两下门,没有听到有人应答,便伸手扭开了门把。

  休息室不大,刚好够放下一张桌子和一条长沙发,谢润钰一眼就看见沙发上放着的被子。谢润琢坐在桌前,可能是因为太困了,他竟然低着头睡着了,手里还拿着笔。

  谢润琢的头猛地往下一点,谢润钰连忙跑过去伸出自己的胳膊,没让谢润琢的下巴磕在桌上。

  他抽出那支笔放到一边,又小心翼翼地摘下谢润琢的眼镜,凑过去叫他:“哥,困了回家里睡,好不好?”

  谢润琢大抵是困狠了,迷迷瞪瞪地摇了摇头。没了眼镜,他看什么都像是加了一米厚的马赛克滤镜。

  为了能看清谢润钰的脸,谢润琢往前倾了倾身子,于是手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搭上了谢润钰的肩膀,鼻尖贴着他的。

  这是一个适合接吻的动作。

  但谢润琢只是在确认了他的确就是谢润钰后,身体就往后一垂,人软软地瘫了下去。

  谢润钰心道不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才发现谢润琢是发烧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谢润琢生病,这下更是慌得不行,手忙脚乱地拿手机给陈曼打电话,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还算厚实的衣服往谢润琢身上套。

  他带着谢润琢到外面等,陈曼不一会儿就开车赶来,看了看谢润琢的样子,又皱着眉摸了下他的额头,从谢润钰怀里拉过他,让谢润琢躺在了后座上。

  “妈,哥以前没有发过烧,这次是不是因为天气冷,他又穿少了?”

  陈曼漫不经心地把车门关上,闻言抿了下嘴:“可能吧。”

  她之所以这样不确定,是因为谢润琢在国外治疗眼睛时,有一段时间也是这样的。

  突然发烧,反复无常,刚刚退下去,一个晚上就能烧回来,大脑是混沌的,听不清任何人讲话,只会念一个名字,润钰。

  谢润琢说,他答应了谢润钰要在功课结束后就回家,他不想食言。

  医生也只能采取保守治疗观察情况,采取可以斩Cao除根的手术又无疑是在钢丝上走路,陈曼拗不过谢润琢,只好带着他回去。

  那之后谢润琢就戴上了眼镜,也没再出现过发烧,视野不清楚的情况。

  难道这一次,是旧病复发?

  检查结果要第二天才能出,现在只能给谢润琢打普通的退烧药。陈曼拿着缴费单走到两个孩子跟前。

  谢润钰这几天也是被学习压力拖得精神不大好,这会儿只是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强打精神。陈曼蹲在他跟前,摸了摸他的头。

  “润钰,你先回家,这里有我就行了。”

  “可是……”

  “明天你还要上课,你哥哥不会希望你因为他而耽误课程的。”

  谢润钰噤声,半响才点了点头,站起来拉起衣领往外走。

  冷风直往脸上扑,他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陈曼低着头捂住眼睛的样子。

  为什么感觉,她在哭?

  他们这届高三比上一届多休息了两天,作业也多了一倍,谢润钰一听到“放学”两个字就捞起书包往外冲,只想着回家去看看,看谢润钰病好的怎么样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回去,屋里空荡荡的。谢竹行又一次踏上了出差的路,而陈曼向来工作无定数,有时是带高三,有时是去其他省的学校考察交流,现在也是不在家里。

  他找出手机拨电话,给谢润琢打,是对方已关机,给陈曼打也是如此。他觉得奇怪,就留了个语音留言,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他觉得,他们可能是还在医院没有回来,或者是手机没电了。然而直到他等到傍晚,手机上都没有多出一个未接电话。他下了楼,看见徐璇站在厨房里,正在从冰箱里拿东西。

  “徐璇姐?”

  “你醒了啊。”徐璇回头看他,“你父母有事,你哥担心晚上没人给你做饭,叫我过来给你准备晚餐。”

  谢润钰只觉得趴在桌上睡了几个小时的觉让他的头非常疼,他揉着额角,说道:“那他呢?”

  “他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徐璇放下手里的番茄酱,“他出去了。”

  “出去?什么意思?”

  “出国,他出国了。”

  “为什么?”谢润钰愣住,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他为什么会出国?”

  “我不知道,这是他的决定,我只负责转达。润钰,你哥哥让你好好考虑一下以后要做什么这个问题。”

  去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

  不要为了别人轻易更改自己的想法,也不要为了别人强迫自己去做并不热爱的事。

  譬如,陪谢润琢一起看书,到苦柠去帮忙,为了能和谢润琢有共同话题,拼命地去嚼完全陌生的书籍,不再去体育馆打球,不再和以前的朋友厮混。

  他不该为了一个人,而牺牲掉自己其他的所有。没有谁是为了另一个人而生,他理应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去照搬别人的爱好,安在自己头上。

  “润钰,他说对不起。”徐璇还在说,“他说他很抱歉,那个约定,还有他答应的事情,要全部作废了。”

  “为什么?!”谢润钰冲着她吼,“你在骗我,徐璇姐,你在骗我。”

  “我没有。”

  “不可能。”

  下午时下了小雪,江水一片白茫茫,能看见停泊在岸边的船只都被冻了一层霜,到处一片冬景。

  谢润钰此时站在客厅里,因坐了一下午而冻得冰凉的腿脚失去了知觉,他撑住墙面,抬起头直视徐璇。徐璇也看着他,面色没有丝毫做贼心虚的样子。

  她的确没有撒谎。

  谢润钰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尽的深渊,哪儿哪儿都没落脚点,失重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也许是睡了半天刚醒脑子里一团浆糊还没裹清楚,也许是天气太冷冻麻了他的神经,他在看到徐璇的表情后,竟然只是呆呆地静立了一分钟,直到扶着墙的手颤抖起来,他才听到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生出一种肝胆俱裂般的绝望来。

  那种绝望没有打任何招呼,不费吹灰之力就淹没了他。他周身都在颤抖,盛怒之下,他冲回谢润琢的房间疯了似的翻找一点点这个人可能并没有离开的证据,刚打开一个抽屉他就脱了力,一下子跌在地板上。

  凉意透过皮肤流进四肢百骸里,硬是一个激灵让他清醒了。

  他终于意识到,太平是粉饰不出来的,那些虚虚披在表面的东西终有一天会被捅破,归根究底只是时间问题,时间一到,无论你怎么努力,它都无法继续撑下去。在“轰隆”一声巨响里,尘归尘土归土,化为满地尘埃残骸。

  “我、”谢润钰捂住眼睛,“我明明以为……”

  一切还是有转机的。

  实际上,那也只是个错觉而已。

  谢润钰本来就对高中的最后一个寒假没什么期待,如此一来,他更加不想过假期了,早早地完成了作业,每天跑到学校里打球。

  门口的保安认识他,见他来了也只是说一声,从不会赶他出去。谢润钰一个人打球打得累了,就会坐在Cao坪上喝水,也不管雪水浸s-hi了裤子。直到力气回来,他再起来继续打。

  他是在开学前一天见到祝岳的。祝岳怀里也抱着球,见到他很是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篮球场你家包的?”谢润钰一开口就满是火气,祝岳的脸色霎时就不好看了。

  “我不就是说了那一句话吗,你至于一直记仇?是不是兄弟?”

  “你不就说了那一句话?”谢润钰的声音冷下来,积压了十几天的坏心情在此刻暴露得清清楚楚。“你那一句话,够我记恨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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