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想回去，但看完了信，却更情愿没有收到这封信，哪怕继续跟着孙邵天去应酬些不知所谓的人，也是好的。
苗少珏写信来告诉他，苗老太太病重，要他速速回去。
孙鸿明收到信后，几乎是立即就收拾起了行囊。
孙邵天并不情愿把儿子又放走，但好歹是亲外祖母，又有十几年的养恩在，他没有立场去阻拦，只好不咸不淡地叫人开了自家库房，捡了些名贵的药材叫孙鸿明带上，也算是全了他这个女婿名义上的孝心。
孙鸿明淡淡应了，收拾好了就即刻出发，满心满眼都是安城近况如何，对孙邵天说的什么没什么大事就不必耽误早些回来，只当没听到。
坐在归程的火车上，孙鸿明回忆着苗少珏写信给自己的措辞，就可以想象到他写下这封信时，是怎样的绝望与悲伤。
还有老太太。
孙鸿明从小到大，心里认的长辈，其实只有这么一位外祖母。苗二舅连同二舅母对他向来客套有余亲热不足，初时感觉不到，后来接触多了，也就知道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至于大舅母，对他连表面的客套都显得冷冰冰的。
苗老太太是唯一让他感受到关怀与亲情的长辈，当初他同意离开安城，离开苗少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怕他们两人的事情万一有朝一日暴露出来，会让老太太承受不了。
她毕竟年纪大了，万一叫他们两个不肖子孙气出个好歹，叫孙鸿明万死都不能赎其罪过。
可现在，明明他已经远远离开了苗少珏，老太太仍然病重。
若早知如此，他何必要远走？说不定有他一直陪着，老太太也不至于会重病卧床。
孙鸿明不敢想象老太太是怎样一种憔悴的模样，也不敢想象，同祖母祖孙情深的苗少珏，会是怎样一种痛苦的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晚，抱歉抱歉……
第27章 噩耗
27.噩耗
这两天苗老太太的身体忽的又十分不好，仿佛前些天夜里的笑谈都成了梦境。
苗少珏花重金，专门叫人去省城软磨硬泡，磨来了一位颇具声名的大夫。
这位大夫须发皆白，但整个人精神矍铄，去接人的仆人奔波几天都风尘仆仆，他却还是声如洪钟，满面红光。
老大夫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苗少珏就不禁多了些希望，结果老大夫屏退左右，细细给老太太看了许久，也是面露遗憾地叫他多多珍惜最后的时光。
一直以来都是这个说辞，苗少珏心里失望，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勉强客气地把老大夫送走，老人兴许是没能治好病人心中有愧，还好生安慰了他一番，又说他面色不佳，眼睛无神，要他悲伤有度，平日里还是要好好保重自己。
苗少珏哪有心思保重自己，只不过看老大夫一片好心，才没有将心中郁结的火气发在他身上。
送走老大夫，苗少珏也不再让人天南海北的延医问药，整个人只知道麻木地守在老太太跟前，等她偶然清醒片刻。
他不肯离开老太太半步，夜里也是在老人床前搭了一张小床，囫囵将就一下。
这一日，苗少珏对着祖母，给昏睡中的祖母念孙鸿明寄来的话本故事，念到深夜，灯火昏黄，有些看不清了，再加上实在困倦，就放下本子，合衣躺下了。
他一沾床，困意席卷，整个人就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苗少珏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波浪之中，浑身都使不上劲，整个人摇摇晃晃。
他努力挣扎了很久，才听到耳边传来小丫头的哭喊声：“少爷！少爷！你快醒醒啊，老夫人她……”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哭声。
苗少珏生生被她哭醒，整个人还有些迷糊，软着手脚爬起来：“你慢些说，怎么了？先去点灯，这黑乎乎的一片，府里是没有油灯了么！”
他本来脑子就一片昏沉，叫小丫头哭的更是心烦，忍不住说话语气就严厉了些。
他以为小丫头很快就会麻利地把灯点起来，结果他话音刚落，周围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苗少珏不耐烦地催促道：“叫你点灯，这么黑，你去哪了？”
小丫头就着大亮的几盏油灯，怔怔地望着苗少珏满是不耐的脸，一时间好像叫人夺取了声音，什么都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好像更晚了……对不起对不起！预计还有三章完结，嗯，我会加油每天早点更的！
第28章 灵前
28.灵前
孙鸿明日夜兼程，赶回安城之后，已经是三天之后。
走出车站，踏在熟悉的土地上，孙鸿明一阵心安。他四处张望着，寻找苗家来接人的小厮，结果一眼望去竟没找着熟悉的面孔。
站在原地等了会儿，心里想着也许家中正忙，没人来接也说得过去，就准备自己去——反正又不是不认识路。
然而刚走了几步，忽然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手里举着写着自己名字的牌子，正站在路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孙鸿明走到他身边问：“小孩儿，你是苗家的吗？”
那少年等了半天，还以为跟人错过了，现在终于等到人，惊喜答道：“正是的！您就是孙家少爷吧？这就随我回去吧，我来帮您提箱子。”
孙鸿明见这少年还不及自己肩膀高，不忍心叫他一个孩子帮自己提箱子，就道：“无碍，我自己提着就是，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小少年前面带路走着，听到问话，立刻就变得十分低落，声音艰涩道：“这几天府上忙碌，我家里远亲在府上干活，就叫我来帮忙。”
孙鸿明预感不好，追问道：“府上忙些什么？”
小少年低着头道：“您节哀，府上老夫人，前天半夜去了。”
孙鸿明恍若被惊雷击中，坐上黄包车，一路上默默无言，等到了苗家大门，看着门上挂着两个大白灯笼，才恍惚真正明白了小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苗家正门大开，人来人往却寂寂无声，偶有听到人交谈，也都是压着嗓子在说话。
孙鸿明直接将行李交给了来接他的小少年，来不及寻人去找舅舅舅母们，绕过人群，直奔大堂去了。
大堂布置成了灵堂，白色的帷幕叫风吹得飘忽，连几张纸钱在空中翻飞，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却冷得叫人骨头缝里都发寒。
孙鸿明进了灵堂，远远看到一个纤瘦的背影跪在棺前，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正是少珏。
他没有急着去给外祖母上香，先跪到了苗少珏身边，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响头。
几下磕完，身边的少珏却毫无反应。孙鸿明看向苗少珏，见他一脸木然，双眼无神的样子，竟像个泥塑的人。
孙鸿明颤着手，抚上少珏的侧脸，轻声唤道：“少珏？”
少珏仍然跪着，好像整个世界都被他隔离在了外面。
第29章 出殡
29.出殡
苗老太太的尸体停灵三天，在大堂里接受了所有亲朋好友、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哀悼，终于在第四天一早，乘上早已打好的上好棺木，让人抬着上车，往苗家祖坟去了。
出殡前，苗二伯带着孙辈几个孩子跪在车前，将瓦盆举过头顶，涕泗横流地说着请母亲一路好走，就将盆子用力掷下，摔成几瓣。
这一声响毕，出殡的队伍就缓缓地懂了起来。
出殡的队伍长长的一列，走在最前面的是几个和尚道士——老太太生前佛道都信一点。后面跟着吹吹打打的乐队，在清冷的早上，奏出这些天一直萦绕在苗家的哀乐。还有一些人抬着些纸扎的花花绿绿的洋楼、使女，默默跟在后面。
苗少珏、苗少珍连孙鸿明三个孙辈一同披麻戴孝地走在棺材前领路。苗少珏看不清路，眼前只能分辨出几片明显的色块，叫孙鸿明扶着胳膊，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流泪。
苗家是镇上数的出来的大户人家，送葬的队伍也看着气派极了，许多人围着棺材前呼后拥的，跟在队伍后面的人，统统穿着一水儿黑色的衣裳，别着白花，表情都悲痛肃穆，将路上就占去了一半。
有些老人家看到这样的架势，还彼此小声谈论，说若是自己以后老掉了有这样的气派，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叫人羡慕的苗老太太躺在棺材中人事不知，苗少珏走在前面，左右前后都是人，却觉得浑身发寒。
他看不清老太太最后的模样，孙鸿明说入殓师手艺很好，老太太看着跟活人一样，还捉着他的手，摸了摸老太太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
苗少珏不知道老太太面容鲜活到什么程度，但却能感受到老太太身上冰凉的温度。
那能让人一瞬间打个激灵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他的手上。
苗少珏心里又冷又疼，拂开了孙鸿明扶在他胳膊肘上的手。孙鸿明不解，又来扶他，正好叫他捉住了手。
这是苗少珏唯一能感受到温暖的源泉。
两人就在送葬的队伍里牵起了手，和着悲戚的乐声，一步一步，走向历代苗家人最后的归宿。
第30章 离开
30.离开
苗家的丧礼过后没几天，天气就热了起来，老天爷仿佛突然意识到春日里阳光还是明媚一些好，连续好几天都是大太阳的好天气，街上随处可见穿着时兴样式春衫的妙龄女郎娉娉婷婷地走过。
那一场盛大的丧礼好像没有留下多少痕迹，除了苗家大门口还挂着的两个有些泛黄的白灯笼，剩下的人事，都沐浴在春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