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红莓 作者:Ashitaka(下)【完结】(26)

2019-06-22  作者|标签:Ashitaka 灵异神怪 都市情缘 励志人生 天之骄子

  李鸢也紧了紧自己的手。

  “反正有我在。”

第39章

  青弋市郊的深夜景致,在车窗内快速地倒退。

  李鸢倚靠着车门,把手里的香烟捏成了细细扁扁的一条。挎着包的女乘务经过车厢联结处,停下脚步,偏过头看了眼李鸢:“你好,特快里面我们是不允许抽烟的啊。”

  李鸢低头折断它,摊在掌心里给她看。

  “你成年了吧?”乘务又问,“无座的可以去车厢里找个小凳子坐,到云谷北站得快天亮了,站着受不住吧?”

  “谢谢您,等会儿就回去。”

  女乘务没再多说,笑了一下进了车厢。

  青弋市郊有山,矮却连绵,覆着层层的高挺云杉。李鸢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头晕,合着眼皮小憩了一会儿,胸口突然一阵高频的震动,拿出手机一看,有好几条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

  林以雄的短信特别不客气:你搞什么东西?你不吭一声就上哪儿去?看到速回!

  回短信等费半天劲儿打字,还不定能解释清楚。懒得敲,李鸢直接回了电话,等候音响了没一刻,林以雄就接了:“你他妈的人呢你?!怎么你还知道给我打个电话是吧?”

  “您别一上来就骂人行不行?”李鸢皱眉。

  “你回来我不单骂,我还打呢!”

  “到时候您愿意打就打吧。”

  “你——”林以雄半天没接上话。过会儿重重一声懊恼的慨叹:“我去他妈的!”电话那头“咣”一声响儿,不知道抬脚踢翻了个什么小东西。

  李鸢把手揣进卫衣口袋里。

  “别的我可以不管你,但是你至少得告诉我你去哪儿,去几天,去干什么,安不安全,我还是你爸爸吧?”

  “我同桌家里突然出了点事情,我得把他和他n_ain_ai送回云古。”

  “谁?”

  “彭小满,你上次见过的。”

  “他家什么事儿?”

  “私事。”

  林以雄当片儿警审讯蟊贼那套对李鸢不好使。

  “不是,”林以雄搓搓下巴,咂了下嘴,挺不可置信地轻轻一乐:“怎么非就得要你送呢?他们家里没人?是跟你有什么很必要的关系么?”

  “只有他和n_ain_ai,他身体有点问题。”

  “所以你不太放心?”林以雄紧接着问。

  “对。”

  “你要耽误几天功夫?”

  “我不确定。”

  “你不确定?你不确定是还想在外地旅个游怎么的?”林以雄提高了分贝:“你不要忘了你高三!你还有半年就高考!你想能稳稳离开这个家你就得玩儿命学!”

  “这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都知道,我他妈就是太相信你什么都知道了!”

  电话那头一声“咔哒”的细响,林以雄点了根烟,嘬一大口吐出,松快了半截儿。

  “微信上我给你转了一千,反正你也懒得听我逼逼,总之你多留心眼,我信你还有分寸。学校那边你自己搞定,在外地注意安全,过几天冷空气就来了,早点回家。”

  车厢晃了晃,车轨咯噔咯噔。

  班主任的短信电话还没点开看,游凯风的也有几条。李鸢把手机塞进口袋,环臂在胸,仰头贴着车厢挡板。

  “换你去坐。”

  彭小满扶着车厢门框,扯了扯李鸢的衣袖。

  李鸢应声睁开眼,盯着雪白的天花醒了醒神,才侧头看向他:“你去坐就是,我站一会儿。”

  “眼皮都合到一块儿了,你还打算站到凌晨么?”彭小满走近,靠在他左边:“无座票就算了,我没成想连补票都没有。”

  “临时买,能有无座就不错了。”李鸢把他拽到右边,侧过身子遮着他,摸了摸彭小满的脸:“你还好吧?”

  彭小满闭着眼睛笑,觉得李鸢的手不分四季,永远都是热的,“你是指哪方面啊?”

  “身体,还有心理。”手掌顺道他肩上,捏了捏。

  “身体没毛病。”彭小满顿了顿:“心理很不好。”

  李鸢伸手把他抱到怀里。彭小满低着头,额头轻轻抵着他的左肩,双手攥着他的卫衣下摆。李鸢把手按在彭小满背上缓慢拍打的时候,明显感到了对方的微小颤动,像松散的积雪落下了常绿的松枝。

  车子驶过个濒临废弃的小站点,站台上的灰蒙蒙黄光透进车窗,飞速掠过李鸢的发顶,稀释进夜色里。

  老太太愣愣盯着车窗投反出来的,自己的一张衰老的脸,高铁飞速又平稳,四周的乘客几乎都入了睡。她匀静地吐纳三四次,便要深深吸上一口,再从胸腔深处沉闷地叹出一回。

  李鸢挽着袖口,穿过窄窄的过道,把手里纸杯递过去:“n_ain_ai。”

  老太太没反应,李鸢只能碰碰她肩。

  “哎。”转过头,还没来得及聚上焦。

  “给您热水,小满在厕所。”

  “谢谢你啊。”双手接过,搁在窗沿,老太太疲惫地搓了搓脸,口吻局促又懊悔:“居然把你都搞来了,我真是老糊涂老糊涂了,哎。”

  “没关系。”拿起座位上的外套,李鸢侧身坐下,把手机装进外套口袋里,“就您跟彭小满一个,我也真的不放心。”

  “他都十八了,大男孩儿。”老太太低头盯着搭着大腿上的,皱巴巴的双手,“他还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啊。”

  “他特殊。”

  “你是说他身上得的毛病。”

  不是,我是说他这个人,对我来说。

  “是。”李鸢点点头。

  “不至于这点儿难关也过不了。”老太太交叠起两手握了一握,笃定得就好像在说给自己一个:“日子还长呢,惯着他保护着他,不让他痛点儿苦点儿,他没法儿长大。”

  过隧道,两侧暗了,车厢里便更加明亮。

  “阿姨她,”李鸢得趁彭小满不在,他才敢问:“不是一直还挺稳定的么?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这三个字咽了,说出来就是残忍,谁也受不了。

  “都没敢问。”老太太拿过杯子抿了口水,“讲是心脏的问题,很突然的就……不是肾衰那方面的。”

  是心脏。

  原来雷是真的会被踩中的,即便是百分之几,那也是可能发生的概率。李鸢突然突然感受到了一种程度的轻微的绝望,一种命运无常的惘和丧。

  老人机响起来特别炸耳,老太太和李鸢都被吓了一跳,更有前后座睡得不深的乘客睁开眼咂嘴,丢来几个不耐又嫌恶的眼神儿:“哎哟搞什么东西啊吵死了。”

  “对不起啊。”李鸢替小满n_ain_ai道歉。

  老太太手忙脚乱地按了接听键,压低了分贝,手捂着嘴巴:“哎,俊松啊。”

  其实人在身边的时候,给予的过多了,或接受过多了,都是会腻歪的,所以有时候出言不逊,甚至很犯贱地弃之如敝履;但也正是因为相信很多东西是根深蒂固的,才能那么无所忌惮。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情感关系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以前失去过,或是预料到即将失去。

  看夕阳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跟着光影变幻体味出哀愁,差不多是这样。消失了温度光线,消失了面容声响,堙没了可以由远及近的,视界里的回归的航向。

  “好,好,好。”小满n_ain_ai头近乎低进了椅背下,说到第四个“好”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哭腔:“好,好,赶快,我们赶快。”

  抬起头是一脸的眼泪,老太太抓着手机,把嘴一捂,佝着脊背肩膀抽动,埋起半边身子闷声地哭泣起来。

  李鸢心猛地一悬,开口一下子没发出声来。

  “去,小鸢,麻烦你……”老太太遮着面容,竭力地将哭声压回胸腔,手颤颤巍巍地指向过道说:“拦着小满,先别让他回来,麻烦你,给我缓一缓……”

  彭小满以一个难度系数五点零的姿势,靠着车门合眼一小会儿,没成想就真睡了,竟还能做个梦。迷迷糊糊转醒,看见身边一个颀长的人影,给吓了一下大跳,差点儿左脚绊右脚横着着摔出去,“我`cao。”

  李鸢又回来在他身边靠着。

  “你怎么又过来了?”彭小满声音沙沙的,含了口雾气似的。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皮儿,转动了几下嘎嘎作响的颈椎,一乐:“刚才梦见我妈了。”

  “你梦什么了?靠着还能做梦属你牛`逼了。”

  李鸢伸手过去牵着他。

  “梦见我妈嗝儿屁了。”

  彭小满对着门外擤了擤鼻子,慢吞吞地记述着脑海里还残留的一点故事轮廓:“我妈躺床上盖着一白被单儿,电视剧似的,我看了一眼就嚎得跟个大傻`逼一样,哭得快断气的时候,她蹦起来一扯床单说上当了吧傻儿子,我跟你爸骗你的,就是想你了,故意整你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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