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笑长安 作者:流亡(中)【完结】(79)

2019-06-22  作者|标签:流亡 重生 情有独钟 强强 天作之合

  李慎的刀锋停在庚衍眼前,不足一尺的距离,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蜿蜒的血液从他眼睛鼻下嘴角耳边往外流淌,庚衍右手握着不孤剑,左手提着李慎的衣领,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那双幽深的眼中也似乎藏着一片汪洋,表面的平静之下是万丈波涛,无尽暗流。

  “我许你并肩王座,死生与共,只要你陪我走到底。”

  李慎布满血污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对,我答应过你的。”

  他说着话松开手中刀,一把搂住了庚衍,紧紧的,紧紧的勒住了手臂。刚才那一刀本就是幌子,被压缩到极致的源能在李慎体内冲破了最后一层束缚,他合上眼,侧过脸埋进庚衍灿金的发丝,上面有叫人眷恋的味道。

  庚衍终于变了脸色。

  整座长安城都听见了从南边传来的巨响,封河躺在病床上,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悸,随即便听见那声巨响。他错愕的打翻了摆在床头的花瓶,踉跄着走到窗边,探出头向声源处望去。

  只看见一片刺眼的白光,铺天盖地,淹没视野。

  是,庚军会馆的方向。

  ………………

  庚军最早的会馆,是在丹凤路上租的,就火星团对门那栋三层楼。一楼是门面,二楼被龚云改成了仓库,三楼是庚衍跟龚云的办公室兼住所。那时候庚军一穷二白,龚云除了是军师后勤大总管外带半个战斗人员,还得兼职二手贩子倒货赚钱。

  庚衍定了个三年目标,挂在墙上,第一条就是在南城买一座自己的会馆。为了这个目标,他无耻的克扣下属薪资,降低会馆饭菜质量,还禁止李慎在非必须情况下开新车烧源晶。问题虽然他们赚钱速度不慢,花钱速度却是更夸张,比如武器和战甲的升级,还比如为了接战争任务必须购买的战争器械……眼见三年计划的第一条就要因为缺钱泡汤,庚衍一个人离开了半个多月,回来时兜里多了一张存有巨金的银行卡。

  庚衍解决了金钱问题,李慎则解决了地皮的问题——他在任务中杀了个做对立任务的佣兵,被对方全团找上门,于是庚衍带着庚军去救驾,顺便接收了对方的遗产。他嫌人原本的楼盖得太难看,仗着有钱推翻了重建,结果一边起着楼,一边收新地皮,地皮越占越多,楼也越起越高,到六九这数字时,庚衍掐掐手指,说停,不往上盖了,这数吉利。

  这就是如今的庚军会馆大楼了。

  那时候庚军还叫着黑狱这个羞耻感爆满的大名,李慎某次与李西风吐着吐着槽,突然就有了冲动,俩人跑去找龚云提建议,龚云听了觉得非常有道理,大笔一挥,书就庚军俩字。当天晚上,夜深人静,李西风在外把风,李慎扛着新牌匾往大门上爬,爬一半突然听底下有人问:“干嘛呢?”

  只见庚衍穿着睡衣,脑袋上立着一根呆毛,十分迷茫的抬头瞅着扒在门框上的李慎。

  第二天,庚衍亲自把新牌匾挂了上去。被罚面壁了一整夜的李慎与李西风,各自顶着两只熊猫眼在底下看着,心情是既酸涩又欣慰。

  那匾,挂上去后,就再没摘下来过。

  李西风捂着脑袋从石堆里爬出来,呆呆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世界……楼,不见了。

  ——他们庚军会馆的大楼,不见了。

  满地的废墟中,幸存者一个个迷茫的探出头,有人抱着受伤的同伴求救,有人瘫坐在地,还有人焦急的呼唤着朋友的名字。李西风傻了片刻,挣扎着站起身,目光在四周巡梭,寻找着李慎与庚衍的踪影。

  他很快就找到了。

  在满目的废墟中,有一片格外干净的空地,庚衍抱着李慎坐在空地中,两个人仍然维持着紧紧相拥的姿势。庚衍面色苍白,身上的制服大衣只剩下几块边角料,里面的衬衫也未得幸免,大半个胸膛和后背都露出来,血r_ou_无存,白骨磷磷。

  本应在自爆里粉身碎骨的李慎却好端端的在他怀里,被不知是自己还是庚衍的血染成了个血人。

  李西风静静看着他们,庚军的众人也纷纷抬起头望过去。

  庚衍缓缓抬起左手,抓起李慎垂在肩上的头颅,在众人震惊的视线中,吻了上去。他旁若无人的亲吻着李慎,五指用力扣进对方散乱的黑发,被炸裂血r_ou_仅剩白骨的右手如铁牢般,将李慎死死锁在怀中。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庚衍,他从来都是支撑着庚军上下的精神支柱,从容,淡定,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只要他站在那里,庚军就不会倒下。

  没有人见过这样疯狂的庚衍,他看上去甚至有些……脆弱。

  在庚衍疯狂的吻咬中,李慎慢慢睁开了眼。一开始有些茫然,但很快,那只漆黑的独眼中便恢复了光泽,他看着发疯般亲吻着自己的庚衍,抬起手一拳挥了上去。

  接着,又是一拳。

  庚衍不肯松开搂在李慎腰间的右手臂,两个人一起向后栽倒,李慎的拳头被庚衍攥住,他俯身一口咬上对方的喉咙,庚衍闷哼一声,咬牙将他从脖颈上撕开。两人如同野兽般在地上翻滚厮打,最终庚衍骑坐在李慎身上,右手掐着他的脖颈,面容狰狞的喘息。

  时间似乎又回到十年前,他也是像这样用刀抵着李慎的脖颈,切下了对方的头颅。

  李慎似乎放弃了反抗,安静的躺在那里,他睁着眼睛,目光却越过了面前的庚衍,投向更上方的天空。

  ——李慎的确在这个时候,走神了。

  托了南海那女人的福,他脑子里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比如与庚衍在雪地上的相遇,战斗,以及如此刻这天空般,冰蓝色的眼眸。那是一段很模糊的记忆,那段记忆中最后的清晰画面,是庚衍切断了他的脖颈。

  他想起了李慕白说过的那个故事,这里面有一个非常无解的问题——明知道狼会吃人,为什么猎人不在一开始就杀了狼?

  “你当初为什么不杀我?”他问庚衍。

  庚衍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反问道:“你想起来了?”

  “嗯。”

  这种深层暗示被自行解除的前例还从未发生过,庚衍的大脑飞快运转着,推测李慎究竟想起了什么,想起了多少,而这件事又会对其造成怎样的影响……

  “我没想过要杀你。”庚衍道,“从来没有。”

  李慎沉默片刻,突然笑了。

  “你在说谎。”他笃定道,无比确定,因为他的恶意雷达就是这么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的。

  都是假的,李慎心中有一种异常的解脱感,甚至有些毫无道理的愉悦,一直束缚在他身上,庚衍的所谓情义,他自己的所谓原则,那些沉重的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枷锁,正在一层层剥落。

  李慎看着沉默不语等同于默认的庚衍,慢慢敛起脸上带着讽意的笑容。这并不是值得好笑的事情,尤其对他自己而言,从揭穿真相的这一刻起,这世上再没有能够让他全心信赖的人。

  “我不会杀你。”庚衍开口道。

  不是谎言。

  但,也没什么意义。

  “你只能杀死我,或者被我杀死。”李慎平静的,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的说道,并且在最后无比冷漠的补充了一句——

  “尊敬的,神圣光明皇帝,陛下?”

  ………………

  六岁之前,庚衍一直住在大光明宫。他的母亲是皇帝最年轻的宠妃,可除了一张漂亮脸蛋,既无家世背景,也缺乏在宫廷存活的智商,能活到庚衍成年已经是个奇迹。值得庆幸的是庚衍只继承了她的颜值,没继承她那颗稻Cao脑袋,小小年纪便聪慧过人,甚至很早就学会了收敛锋芒。

  这都得感谢将他当作圣子候选丢进大光明宫的皇帝,在大光明宫中,庚衍遇见了他一生的导师——光明会中唯一不受皇家掌控的实权人物,代代师徒相传,作为会中精神领袖的大贤者。

  年迈的贤者对庚衍倾囊相授,甚至直言若非庚衍的皇子身份,便会由他来继承下一任贤者。作为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庚衍安稳的渡过了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时期,然后在他认为时机成熟后,一副毒药送老皇帝归了西,冷眼看两位兄长为了帝位对彼此挥起屠刀,掀起内乱,接着打起平乱的旗号,将两人一锅端了,送去给老皇帝陪葬。

  第一次登上帝位时,庚衍怀着雄心壮志,选拔能臣,整肃军队,清理毒瘤,充实财政……然而在他忙着励精图治的时候,远在中土的长安城,有个叫李慎的家伙,已经完成了左手辉光,右手血屠,一统长安的大业,并且磨刀霍霍虎视四方。

  庚衍的雄图霸业遇到了李慎这头拦路虎,两人斗得不亦乐乎,一斗就是十几年。最终李慎挥军兵临西陆帝都城下,庚衍众叛亲离无力回天,一杯毒酒喝完闭了眼,再睁开赫然回到二十岁,对着镜子发了一整天呆,终于明白是老天爷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一次,他不会再失败。

  被李慎叫破身份,庚衍却显得异常平静,他掐着李慎的喉咙,居高临下的问对方:“你在逼我杀你?”

  李慎想了想,觉得庚衍说得没错,眼下这情况,要死的那个肯定是他。这本也在意料中,来之前他预计最好的结果是同归于尽,但看来是做不到了。

  当死则死,没什么好遗憾,为了复仇卧薪尝胆什么的,太憋屈,想想都蛋疼。

  “我数三个数,你不动手,我就要揍人了。”

  李慎戏谑道,一如当初庚衍在雪地上对他。

  “一、二……三。”

  他一拳抡上庚衍侧脸,猎豹般揉身而起,将对方反压到地面上,庚衍终究没下手拧断他的脖颈,而是一膝将他顶开。李慎在地上翻滚了两圈,眼角的余光巡梭过周围,揉着脖颈站起身来,向后退到一片碎裂的墙壁旁,伸手将其掀开,从底下摸出了自己那柄漆黑的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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