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雨从铅灰色的天空飘下,雨势不大,却朦胧了周遭,置身于雨丝中看去,一切似乎摇摇欲坠。
哈利站在翻到巷中,心急如焚,不安的袭击一波比一波强烈,像铺天盖地的海啸,卷裹着吞天没地的气势,把他的冷静彻底摧毁。
回到学校,他在地窖与办公室都没有找到西弗勒斯的人,阿不思的画像告诉他,西弗勒斯去了翻倒巷买东西——从得讯那一刻起,寒意便从心底蔓延开。
举目之处没有西弗勒斯的身影,哈利深吸口气,取出魔杖,轻轻一挥,魔杖的顶端飘出无数的火花,星星点点,升腾到半空,烟火般散开去,乍然间像突然有了生命,变作一只只的萤火虫,飞向翻到巷内的四面八方。
哈利等了一会,很快便得知了西弗勒斯的下落,他疾跑着,却在昏暗角落的景象落入眼中完全静止。
西弗勒斯侧身靠墙半坐,他蜷着腿,一只手胡乱地在墙上摸索,在寻找可靠的支撑点,他的下身刚刚离地半分,却在无意抬头中发现了怔愣的哈利,而再次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这一跌猛然惊醒了失神的哈利,他冲了过去,扶住西弗勒斯,带着他慢慢起身。
不需要提问,即使光线y-in暗,雨雾迷蒙,哈利还是能从西弗勒斯不自觉的掩饰动作中发现他的腹部左侧受了伤,他试图检查,却被西弗勒斯制止了。
“回学校去,哈利”西弗勒斯的声音沉稳如常,这让哈利安心不少,兴许并不是什么重伤,大概刚才的无力起身只是怀孕所消耗的魔力所致。
哈利只能心存这样的侥幸,他无法设想,若西弗勒斯伤重难愈,他该怎么办?
将西弗勒斯带回学校,哈利急匆匆找来庞弗雷夫人,当她也风驰电掣地来到地窖给床上苍白而沉默的校长检查过后,脸色凝重而悲伤。
哈利忐忑惊慌地呆在一边,看着那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肯轻率地打破这死寂。
是西弗勒斯先开的口,他的声音让哈利联想起数年前在冥想盆中他与邓布利多那场绝望的对话:“果然没错,是吧?”
庞弗雷夫人的嗓子像是哽住了一般,她不得不咳了几声,才回答道:“是的,西弗勒斯。我们必须尽快联系……那位父亲。这是他的保护咒语,是吗?”
西弗勒斯点点头,他看向哈利,只有一眼,便迅速地转移了视线。
哈利茫然地注视着扭头不语的西弗勒斯,不得不求助地看向庞弗雷夫人。不需要言语,仅仅是这两人之间的动作,庞弗雷夫人便对一切了然于心。
“哈利,”庞弗雷夫人的语气温柔而果断,“你必须解开你下的保胎咒语。它已经被剧毒感染了,非但不会发育成一个完整的孩子,还会大量消耗西弗勒斯的魔力,而最终要了他的命。”
哈利张大了嘴,他听不见自己发出了声音,不,他甚至听不见任何一种声音。
庞弗雷夫人直视着他的眼睛,继续道:“没有别的选择,哈利。西弗勒斯还受了外伤,虽然不是很严重,只是他仍没法撑太久。”
“谁干的?”哈利的声音像磨刀石一样粗粝,但庞弗雷夫人却感到一股与之相反的、尖锐如利剑的魔力,在空气中忘形地舞动,冷酷而嗜血。
她震惊于这个昔日学生可怕的魔力,有数秒口干舌燥地难以出声,她强迫自己镇静,依然定定地凝视着哈利,轻声而坚定:“现在追究这些没用,哈利,你要看着西弗勒斯死吗?”
最后一句话似乎终于让哈利冷静了下来,他默默地抽出魔杖向西弗勒斯挥去。
只是瞬间的事,时间仿佛凝固。
哈利走上前去,把他曾经替换走的蓝色药瓶重新塞回西弗勒斯冰冷的手中,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失去了温度。
“还给你,喝下去吧。”
西弗勒斯像毫无知觉,一动不动。
庞弗雷夫人轻叹了口气,她过去把西弗勒斯扶起身来,从他的手中不费力地拉出魔药瓶,拔开塞子,将瓶口就到了西弗勒斯嘴边。
“我知道这令人难过,但是,先生们,我再强调一次,我们没有其它选择。就算你们都愿意为它而死,它也不会成为一个孩子,明白吗?”
仍是死寂。
在仿佛连正常呼吸都难以为继的稀薄空气中,西弗勒斯终于翕动了嘴唇,声音几乎弱不可闻:“我自己来。”
庞弗雷夫人放手,让药瓶落入西弗勒斯的掌握中。她难以自己地看向哈利:哈利直勾勾地盯着西弗勒斯,视线追随着西弗勒斯将魔药喝尽,年轻的巫师面无表情,他的眸子不再像清澄美丽的祖母绿,它们似乎注入了黑色的暗流,成了一种深沉的墨绿。
为西弗勒斯处理好外伤,庞弗雷夫人轻轻拉过哈利,不无忧虑地恳求:”照顾好他,哈利,这已经成了你的责任,是吗?”
哈利静静地点头,目送着庞弗雷夫人离开,当他再看向床上半坐着纹丝不动的西弗勒斯时,他的表情里第一次毫无顾忌地出现了愤怒。
有那么一刻,两人都像被剥夺了语言功能,任由沉默所散发的气息弥漫,室内像突然蜂拥而来成队的摄魂怪,冰冷彻骨。
“你不……说说是怎么回事吗?”哈里开口,说话的时候他蓦然觉得时光倒退,他又重新成为那个面对变幻莫测的世界惊惧茫然的小男孩。
只是这一次,再无好奇的新鲜与自由的期盼,取而代之的是几乎令他崩溃的重负。
西弗勒斯回答了,他的声音居然还是一如平常,深沉、稳重:“哈利,你,赶紧飞路联系德拉科跟隆巴顿,让他们尽快过来,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
话音未落,他卡住了话题,一声空洞的冷笑让他禁不住战栗,他看着年轻的巫师,闭上了嘴。
哈利难以置信地盯着西弗勒斯,胸膛里的心脏仿佛被替换成了亘古不化的寒冰,既不会跳动,也无法将温暖的血液输送到全身,他抵抗着冷意,勉强在冰屑里拼凑出可以表达的句子:“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哈利,”他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如果不赶在……”
“够了!”忍无可忍的大叫,哈利不由地倒退了一步,那个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愚蠢可笑,他居然还担心那个人会伤心痛苦,居然还一直压抑着责难的冲动,不断斟酌着怎么发问才不致伤害到他。
原来全部是多此一举。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我也不想管这些,我只要你告诉我,是谁干的?是谁?”
“哈利,你冷静点,听我说,”哈利的怒火让西弗勒斯仿佛置身炼狱,他理解,他用尽全力地希望对方可以明白,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又再一次被打断了——
“我怎么冷静,西弗勒斯?不到两个小时前我觉得自己在天堂,现在呢?它不存在了,你知道吗?”
这个事实太难以接受了,它就这么消失无踪,轻而易举地不复存在,像是一场短暂的美梦,幻想的幸福擦肩而过,留下的只有无尽空虚。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的脸上,一点痛苦的神态都没有?他在考虑什么?他究竟在乎什么?哈利恍然明白为什么当初黑魔王那么热爱Legilimency,若非强大的原则阻拦,他真恨不得即刻用上,看清他的思想,攫取他的记忆。
“是的,波特,它没有了。你怪我是吗?在继你的父母、教父之后,我又多了一条毁灭你的孩子的罪名,真是血债累累。”
那古怪的、刁钻而挖苦的语气如哈利如遭蒙头一棍,他不得不伸手揉着跳动的太阳x_u_e,体内的魔力因着他的情绪动荡而s_ao动不安,他甚至觉得自己连毛细血管中流淌的也不再是血液,而是蠢蠢欲动的岩浆。
他头痛欲裂,勉强的集中精力只让状况更糟,冷静是苛求,起初是冷,现在却是滚烫难耐,冰火两重天。
“你为什么去翻倒巷?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他听见自己问,然后在心中预设下答案。
像高高悬空的玻璃球,他在等待落下粉碎的瞬间。
沉默着,西弗勒斯并没有让他等太久,那个沉静的语气生硬地回答:“买些原料,我打算酿造一些魔药,以保证平稳地度过整个非常时期。波特,我当时并不想要你的协助。”
这个太过于诚实坦率的答案让哈利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他无能为力,那悲哀与愤怒来得疯狂,野马脱缰,一路狂奔,哪怕尽头是悬崖绝壁。他不再去看西弗勒斯,垂下眼睛,苦笑:“我刚刚知道,你爱我。”
兴许是他说得笃定,哈利不意外地听到一声吸气声,可是他已经懒得再去揣摩对方的表情,倦怠感包围了他,他只想把要说的话尽数说尽,便全身而退。
“我也爱你。从……一开始。”哈利说,他抽出魔杖,轻念着“Expecto Patronum”,一只银白色的雄鹿从魔杖顶端飘然成型,轻巧地落在地上,侧着头,威严庄重地看着两人。
“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护法召唤出来,就像当初在邓布利多面前?你说过,那么多年了,依然没有变,现在呢,变了吗?”
“让人印象深刻的演出,波特,可惜这里不是黑魔法防御术的课堂,我没办法为格兰芬多加分——还有,请你现在马上离开,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浪费在无谓的哀悼与表演上。”他的嘲讽与尖酸不减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