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季汉主]短篇同人们 作者:一线云晓【完结】(8)

2019-06-22  作者|标签:一线云晓


  “我觉得……他只是不好意思。”
  费祎若有所思地说着,心想,这就是他妈的资产阶级做派。但他满脑子都是董允来接他的样子,在某个突如其来的时刻,他或许会发现更多的,多于那个笑容的鲜明的感觉。他想自己也被资产阶级的软弱情绪控制了。他想……
  想什么呢。
  那天他们预定的一条船没来,说是路上遇到战事耽搁了。所有人都十分着急。在码头的还是费祎和董允两个人。从太阳下山直到夜色四合,重庆的群山都成了夜里的影子,他们仍然站在没有月光的江堤上,等待着。
  费祎烦躁不堪,把手伸进大衣里,摸到了一包烟。这是临走时老师给他的,说是在上海的时候留下来的洋烟,一直没舍得抽。费祎当时特别感动,握着老师的手说您还是对我很好的。诸葛老师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是让你勾结大人物时使用的。”
  费祎:……
  此时此刻他心想都是狗屁,我在这小县城里哪认识什么大人物。区委开会时我都混不进去。他权衡了一下,慢慢掏出一根烟,夹在手指里。
  洋烟的纸卷看着都分外不一样。他走到董允身边,搭着他的肩膀。
  “大少爷,借个火。”
  “我不抽烟。”董允说。
  费祎默默地把烟塞回盒子里。
  “还有,别那么叫了……叫我休昭就行了。”大少爷说着被江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是吗,我行走江湖,早忘了自己的字号。”费祎嬉皮笑脸,握住了他的手,冷得像冰。
  “你该回家了。”
  “这条船是我负责的,我不能走。”董允很严肃。
  费祎说:“你那么认真干嘛?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董允看着江面,长出了口气。
  费祎以为他会发脾气,过了半晌,董允静静地说了句:“我知道……可我真的学不会打麻将。”
  费祎呆了半秒钟,接着狂笑起来。
  费祎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要借给董允,被严肃拒绝了。最后两个人互相妥协,把同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挤在一起坐着。夜晚的露水和雾气逐渐打s-hi了两个人,渗进了骨头缝里,渗进他的岁月。很多年后费祎在某一时刻会感受到这一点,他的膝盖关节会疼痛,他会在需要弯下腰的时候无法弓起他的身子,他会在应该感觉到屈辱的时候感觉到骄傲。
  他坐在那里看董允近在咫尺的眼睛。
  一开始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他说:“你知道共产主义吗?”
  董允瞅了他一眼:“我知道。我读过大学。”
  “那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挺好的。”
  费祎还在努力琢磨话里的意思,董允接着说道:“我在学校里认识几个这样的人,他们说想发展我入党,不过我没去。”
  “为什么?”
  “我想做点更实际的东西。我对中国人之间的问题不是那么感兴趣。”董允指了指茫茫的长江。“父亲以前去过广州和上海,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支持革命。这个船运,也是因为抗战的需要办起来的……但这一切的结果未必是他想要的。”
  费祎说:“你们对革命失望吗?”
  “辛亥革命,皇帝没了,可很快又来了更多的土皇帝,来了日本人……有的人失望是可以理解的,但我不会。我觉得自己还年轻,还轮不到我失望。中国应该变得更好,如果我们能万众一心就好了。”
  “你这些想法……不是挺好的……为什么不对他们说?”
  “他们?”
  “那些工人。”
  “我不太会说,还是用行动说明吧。”
  ……
  费祎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董允的头发。
  “你真是……算了,这样也好。”
  脱离现实的资产阶级大少爷。而那种他只有在董允身边才能感受到的软弱,又再次出现了。这很成问题,董允不是什么柔软的人,他们刚刚在谈革命,也不是什么柔软的话题。
  那问题就只能出现在自己身上了。费祎苦涩地想,我为什么来到后方,做这种我自己都不信任的工作,是因为我自己就是个消极悲观的人吗?董家的大少爷,比我更像是革命的那块料……
  突然之间,肩头一沉,董允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船到的时候船工吹响了号子,董允一下子跳了起来,但很快因为脚麻又摔了下去。
  他们两个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连同夜宿码头的工友一起到船上干活,把回来的货物搬下船,而把要运到前方的军用物资运上船连夜开走。忙了一整天,他们回到房间时,都困倦不堪。费祎回到房间里倒头就睡,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那天他醒来之前做了一个梦。他坐在车上,董允载着他往山上开,两边的树林飞快倒退。他们不知不觉地越过了三峡,到了神女峰上,俯瞰着江面。董允说,你看这条江看了一辈子,还没有看够么?
  梦里的费祎很有勇气,他说:我是看了你一辈子。
  醒过来时,他冷得像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
  后来费祎想起来,他的大衣临走时披在董允身上了,连同那包烟。他去董允房间里,却见大少爷坐在窗下看书。
  “看什么呢?”费祎隔着窗子叫他。董允一抬眼见到他,眼中不知不觉地,就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没有什么,随意看看。”
  董允给他看那本书的内容,是一本诗集,带着他不认识的外国人名们。
  费祎说:“外国诗我都看不懂。你喜欢他们什么啊?”
  “他们相信上帝。”
  费祎怔了怔:“你也相信上帝?”
  “我不信,我只是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相信。我也想知道,他们进来杀中国人的时候,也带着这么虔诚的信仰吗?人怎么可以做到……这么矛盾呢?”
  “……你的思想很有批判x_ing。”费祎由衷地说道。
  “我没有……好吧,可能是有。”过了一会,董允轻声说道。“你是□□?”
  费祎盯着他,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我像吗?”
  我像是有信仰的人吗?
  “像。”
  董允回答了他。
  他的手情不自禁越过了窗子,情不自禁地碰触董允耳边的头发。费祎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而颤抖。
  他说:“你高估我了……”
  我不信仰那些和我一起打牌的工人阶级,我也不信仰那些如今山城里的高官。我不信仰革命,也不信仰旧社会。我不信仰中国人,但我也恨日本人。
  我到底是谁?
  董允抓住他的手,两个人隔着窗,目光很近。那一刻,费祎突然来了灵感,他说:“如果你相信我……我也相信自己吧。”
  武汉陷落的消息,和货物一样首先在码头登陆。
  那天是个雾天,费祎记得,那时候他在纠结一个算不清的数字,突然听到了外面的s_ao动。然后一个工友冲过来,拍打他的窗子,喊他:“不好了,据说武汉那里遭了……”
  费祎跳起来,赶到码头的人群中间。
  流言一遍又一遍,终于传开了。那天的山城变得很沉默。
  董允后来找到他时,费祎在窗前抽着烟,看着下游的方向。他手里夹着根烟,烟头忽明忽灭。
  董允看了看他,半晌才说:“早就想说了,你的烟真好。”
  费祎把一整个烟盒子从兜里掏出来,塞在他手里:“送你了。”
  “我不抽烟。”
  “我知道。”
  “你是武汉来的,在那边有亲人?”
  “……没有。我没什么亲戚。”他笑了笑。“无产阶级嘛。”
  董允想指出无产阶级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但他最后说的是:“我是来告别的,我可能要走了。”
  “走……?去哪?”
  “宜昌。”
  费祎捻灭烟头,看着他:“你去那干嘛?”
  “武昌丢了,接着前线就是那里了。我们需要运更多的物资,前线也有一批工厂设备要转移……”
  他说不下去了,费祎一把抱住了他:“我和你一起去。”
  “……”
  “不要说了,我要和你一起去。”
  董允无声地将手放在他的背上。
  “如果我不去,你还会去吗?”他问道。
  “当然会去。我是□□员嘛。”费祎说。
  那条船叫“民族”号,载着他们一路东下,经过三峡的那天晚上,他们在船舱最后的房间里互相亲吻。神女峰无声地俯瞰着他们。
  在这片土地上,那么多的人在死去。在南京,在武昌,那么多人的鲜血,沿着长江,去向大海。而他们也许一样地渺小。那一天,费祎第一次真心希望老天长眼,眷顾这个铁与火的时代里两个渺小的灵魂。
  特别是他自己。有多少比他更高贵的人已经死了,他却那么卑微地倒在一条船上,祈求自己能苟活下来。每天,每夜,将自己的脸贴得离江水更近。每天,每夜,辗转反侧。
  同去的有着能动用的几乎所有轮船。他们的船算是小的。那段时间,日本的飞机一直在头顶上盘旋,狂轰滥炸。董允却停留在码头,送走一船又一船的人和物资。
  费祎基本上不敢离开他。目之所及,所有人都在忙乱,难民和物资像浪潮一样涌来,让他们筋疲力尽。
  大部分的船只都平安离开了港口,但还是有一些遭受了轰炸。费祎自己就差一点被炸死——在他前面抬着一箱货物的几个人,连同十几个难民一起,被炸得支离破碎。费祎被气浪掀起来飞了出去。等他站起来,他觉得自己会哭,但摸了摸眼睛,始终是干的。他冷静地走到码头另一边,开始继续清点货流。在晚上,他在自己的账簿记下损失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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