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玄早就拍着翅膀,没了影踪。
走吧,管他前面有什么呢,身边有他便好。
“是谁?”
持着灯笼的人很白,白地好像新点出来的豆腐,可是表情却像墙头上挂着的小鱼干。
是不是这些鸟人都酸乎乎干巴巴的?
林晓走神了一下双龙村仅有的那么几个书生,好像,是这个样子。
但是,有哪里不一样。
白头发,白眉毛,白睫毛,微光里如同霜雪过后凝了冰晶在上面。
这个人背上有羽翼,只不过……只有一边。“我是白鸟族的守墓人,秦千语。”他慢腾腾地说,声音低沉生涩,“没有人会来洞底,不知道谁给了你们钥匙。”
“我是双龙村的信客林晓,这是……这是我的弟弟言笑。凤凰江畔,一位……蛇先生央我将这壶酒捎给你,还咬了我一口,说若我不带到,就会毒发。”
秦千语浅浅一笑,“也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也是缘份。莫担心,那人还是如此爱开玩笑,小哥不必放在心上。”
秦千语引着他们到了洞底,豁朗的洞穴,干燥的,飘着淡淡的墨香。
却没有如外面一般镶嵌满了如星空一样的明珠,只是点了一根红色的细蜡烛。
烛焰摇摇,忽明忽暗间,能看见洞壁上盘桓着一层层的架子,架上挤满了高矮胖瘦书卷简帛。
架子中间,横搭着一条细细的绳儿,却没挂着洗干净的衣裳。
果真是个书虫儿,林晓操心地想。
秦千语将灯笼吹熄,搁在花几上。也收回了半边翅膀,行走间还微微倾斜。
林晓听见了“咕”地一声。
似乎是……他的肚子。
一张八仙舟桌上,一碟拌了蒜末的海带丝,一碟醉红了的虾子,再一碟似乎是山蘑菇。
林晓看见言小公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也不合时宜地“咕”了一下。
红衣衫的少年脸红了。
秦千语虽然腼腆话不多,却格外好客,请了他们坐下一起吃。
又反手拿出三个玲珑的小杯,将林晓带来的酒斟上。
红水晶样儿的酒液,在蜡烛光里面反着微光。
“上一回喝这样的酒,还是在凡间。转眼间,都不知今夕何夕了,”他边说边仰头干了一杯,“陪我喝这酒的人……早知世事无常,便不该……不该……”
又一杯仰头干掉,这斯文人抬起袖口遮着脸抹了抹嘴角的残酒。
一双迷朦朦的眼睛抬起来,却狠狠盯着言小公子。
“这位信客兄台,可知你身边的这东西,是只狐妖。”他说的毫不留情。
林晓夹着菜的手半分没愣,回:“自然知道。”
言小公子眼也没抬,只是筷子戳到了碟子边儿,“当啷”一声脆响。
秦千语一把扣住他胸口前襟,“那你可知道,这妖族最是狡猾,骗的你掏心掏肺,还要你心甘情愿,最后……要你忘了前尘往事……年年……年年送这忘川酒来……”
林晓没心没肺地将虾子扔了一只进言笑的碗里,“秦公子,你不也是鸟妖怪吗?”
是啊……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秦千语说完,低了眼睫,好像蕴了泪光,在烛光中盈盈闪闪。
刹那间,他将酒向毫无防备的林言二人泼去。
酒色如琥珀,温柔醇香,虚空中结成道道冰凌,寒意迫人。
林晓毫不躲闪,迎着秦千语骤然锋利起来的目光,要将身形挡在言笑面前。
他虽然胆小惜命,但是护犊子的小心眼也是登峰造极。
只不过,容他闭上眼睛好了。
这神神怪怪的,他还是有点儿不适应有点怕啊!
没有针扎的疼,也没有冷冰冰的痛,只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横在了鼻端。
林晓睁开眼,就见言小公子大张了红色的袍袖,护在了自己的身前。
烈烈如燃了一道火墙,横在他面前。
“你……快快变了兔子,到我……我怀里来!”
一时间,一时间急的眼泪也要出来了,要狠狠将他拉开。
这么俊俏的小公子,伤着了可怎么办!
林晓在心里面把自己硬生生念成了说书人段子里面的救美大英雄,挣扎着将言笑挡在自己身后。
言笑全力对上秦千语,无暇顾他,却被林兔子的蛮力撞开。
有那么一点点痛,好像落在了眼睛里面,冰凉凉的,似乎打碎了什么。
如同刚刚上冻的湖面薄冰,一颗石子扎在上面,就裂了散了细细碎碎的冰纹,要将什么放出来的呀!
林晓揉揉眼睛。
又一时间,眼前电光火石如搭了一张戏台,展了一张水墨。
葱葱郁郁的林木间,一只小狐狸,抱着爪子,蹲在一株半个拳头大的蘑菇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