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远道+番外 作者:四又西【完结】(21)

2019-06-21  作者|标签:四又西

  他看着我。

  “小周就是周圣宇,”我望着窗外,天光渐渐明亮,“三年前他一去不回,到现在也没出现,他活着还是死了,我也很想知道。”

  “黑子是怎么回事?”他审慎地说,“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他可能没死。”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高志杰,”我看着他,目光平静,“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我偷听到他们的谈话,那个女人和黑子有关,高志杰见她就是为了通风报信,刘建辉,高志杰,黑子,这三个人关系必定匪浅。”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迟海风的目光锐利如刀。

  “两年前,周圣宇出事以后,我花了半年时间找他,查了所有该查的人,”我吸了一口烟,他不会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在北新,是个打下手的助理法医,但我还是补充了一句,“我跟高志杰的死没关系。”

  “我知道,”他点头,又慢慢摇头,眉头紧蹙,“不对,这不可能,如果黑子活着,三年前死的那个人又是谁?”说完,他一动不动盯着我,眼里有某种猜测、和渴望得到肯定的意味。

  “不是周圣宇。”我微微低下头。烟头快烧到手指了,我仍没有放开,我盯着那一丁点光亮,它恍如最后的希望。然后我把它捻灭在烟灰缸里。

  “他出事以后,我去过南桥,”我一分一分回忆着,“我在仓库附近见过一个流浪汉,他有j.īng_神疾病,但他一直说他的朋友被烧死了,所以我又向周围的人打听,确实有两个流浪汉经常在附近出现,但是没有人特别注意过,即便突然少了一个,也没人去追究。”

  “你是说,你怀疑死的那两个人里,有一个人是……一个乞丐?可是当年的验尸报告……”他缓慢地说着,忽然停顿下来,好一会儿才深深吸了口气,“对……那两人是警察,验尸报告也有可能被改动过,所以你才想让我们重新确定死者的身份?”

  “是,”我回答,“尸体已经被人领走,除非有足够的理由重新开棺验尸,我一个人做不到这些。”

  沉默中,迟海风再次陷入沉思。是啊,如果黑子没死,那整个案子又将增添一种可能,那个过程我思考过,体会过。

  “除了这些,”他再次开口,“我们还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没有。”我诚恳地摇头,如果真要说,就是周圣宇。但我不想再对迟海风提起他。

  “如果黑子没死,有三种可能,”他严谨地分析着,“他们三人合谋吞了那批‘货’,造成老张和黑子意外死亡的假象,避开追查后逃之夭夭,周圣宇在这期间被害,抛尸灭迹,然而三年后三人又因某些原因关系破裂,黑子杀了另外两人。”

  我一动不动,望着窗外缓缓铺陈开的朝yá-ng。

  “另一种可能,周圣宇还活着,”他继续说,“不是三人合谋,而是四个人,而后他又和黑子杀掉高志杰和刘建辉,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x_ing,我记得你说过,凶手的作案手法疑似仇杀,或许高志杰、刘建辉和黑子在执行他们的计划时,被周圣宇和老张察觉了,他们想杀人灭口却没有成功,周圣宇逃走,接着回来复仇。”

  我不得不承认,他虽然对周圣宇有莫名的敌意,但他确实是个出色的警察,理x_ing而又谨慎。

  但我仍然觉得痛苦。任何一种可能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一时间,我们陷入沉默,片刻后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我先回去了,你还有一个小时休息时间。”

  我凝望他的背影,仿佛凝望着另一个人。

  “你调来南桥,确实是为了查案,我没猜错,”他的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忽然间,侧过脸,如释重负地笑了,眼里流露出无奈与忧伤,“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他吧?”

  我保持静默,什么也没说。

  如果不是因为他,还能因为什么。周圣宇这个王八蛋。

  “迟海风,拜托你,”我凝视他,无声地深呼吸,以压制几欲涌出的泪水,“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他活着,还是……死了。”

  哪怕是凶手也没关系。

  周圣宇,我到今天才肯承认,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有没有杀人,这种事情,我们两不是早就干过了吗?

  19

  房门关闭。

  我又纹丝不动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颓然倒进沙发里。旁边茶几上的瓷盘里放着原封未动的扑克牌、避孕套、高档茶叶,我拿起扑克牌,我不擅长纸牌游戏,也从没有对此产生过兴趣,但我还是拆开盒子,54张纸牌被我铺散在桌面上,然后我挑出了那张红桃J。

  这是贯穿这一起案件的重要物证,至今没有人解出谜底。迟海风找过许多玩牌的老手,他们认得它在赌博场上的模样,却没人知道它出现在凶杀案里所代表的意义。每张红桃J都来自于同一副牌,同一个厂家生产,街边店铺里卖到泛滥。

  其实没有那么多可能,当我第一眼看到这张纸牌时,我就知道是他。只有周圣宇,只有他会用纸牌作为标记,也只有我能读懂,就因为这一张牌我才能撑到现在。

  红桃J相当于塔罗牌里的骑士杯,杯,代表爱和情感,就像刀剑和五角星代表事业和金钱,红桃J可以代表好的寓意,但如果情感变质转为怨恨时,它也可能有很坏的意思,但它本身是一张有关爱与情感的纸牌,不管这张牌代表了谁,都有情感因素牵扯在内,与其他无关。

  我知道这些,是在2004年,中考结束后我转了学,周圣宇没钱支付学费,甚至连生活都成了问题,他开始浪迹街头,迅速认识了不少和他一样的混混,成为他们的一员,嘴上叼着烟,混迹于大街小巷,抢低年级学生的钱,偷自行车,在烟雾缭绕的台球厅通宵打台球,斗殴,赌钱。

  很多次我在校门口看见他,他提着钢棍或是铁管狂奔而过,身后跟着穿制服的学校保安。他又长高了一些,更显得树一般挺拔,黑色的背心下是线条分明的肌r_ou_,眼神y-in郁而邪气。

  我们住在他家里,曾经倒下过一个人的地方干净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们每天从其上经过,面对它,消化它,直到麻木得没有任何感觉。

  他有时候会在校门口等我,站在小卖部门前,看到我出来,就对我吹口哨,穿着破牛仔裤叼着烟的样子吸引了很多女生的目光。我走到他面前,他懒散地将手臂搭在我肩上,我们紧挨在一起,走路也不分开。

  然后有一天,我看到他背心上干掉的血迹,我撩起他的衣摆,他的肚子上有两道新鲜的伤口,没有经过处理,已经发炎溃烂。

  “又打架了吗?”我说。

  “嗯,”他敷衍地说,“赌钱输了。”

  “赌什么?”我看着他。

  “赌钱。”

  “怎么赌的?”

  “打牌,打台球,”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很多。”

  我把书包砸到他的脸上,全身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

  “你他妈发什么神经!”他猛地逼近我,像是要打我一样,“我又没输!”

  “要是输了呢?”我朝他大吼,“输了怎么办?出事了怎么办!”

  他倒吸一口气,看了我一会儿,伸出手把我抱在怀里,我执着地挣扎着,而后和每一次一样,渐渐放弃,在他锁骨上狠狠咬下一口。他疼得抽气,用力掐我屁股上的r_ou_。

  “今天有人找我,出钱让我帮他们考试作弊,我答应了,”我亲在我咬出来的那个圆圆的印章上,“你别赌钱了。”

  “放心,不会输,”他笑着捏住我的下巴,“能耐啊,他们给你多少钱?”

  他转开话题,但没有松口。

  于是我开始研究纸牌,研究玩法,计算概率,无意中了解了许多其他有趣的东西,比如纸牌的占卜功能,比如黑桃A曾被美国特种军人用来当成杀戮的暗示,又比如红桃J。

  我把那些念给周圣宇听,他毫不留情地嘲笑我:“你以为玩牌是算数学题吗?别天真了宝贝。”他头头是道地解释,我迷糊地听着,渐渐明白过来,扑克牌确实跟统计数据和概率有关,但一旦变成战场,每一个敌人都对概率了如指掌,那战斗就会在别的地方开打,最终胜利的只会是那些能读出敌人心思的人。

  “观察他们平时的言行举止,重复x_ing习惯动作,就能看出来谁在虚张声势谁在装无辜,”周圣宇说,“不难。”

  我呆呆看着他,忽然想起许承,那是小时候的事了,他有一次偷偷对我说:“我看我们班这三十几号人,就周圣宇脑袋瓜最灵,”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又回头严肃地叮嘱我不能告诉周圣宇,不然——“那个小混蛋要蹦跶上天了。”他说。

  当时的我又嫉妒又不甘心,在许承看来,周圣宇比我还要聪明。

  那时我只随口说过一次,后来他拿着我那堆整理出来的东西翻了翻,扔进了垃圾桶。但他一定记住了,红桃J。

  我把纸牌收好,放进行李箱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没有丝毫困意。

  【许骞】

  我叫许骞,是那个出使西域的张骞的骞。

  这名字是我爸起的,我应该问过他这个字的意义,他应该也说了很多,但是没等我完全记住,完全理解,他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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