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漩无限掩面，扯着脚趾想都知道，自己是又着了太子殿下的道。
上次陷害小八结党，到头来却笑着说:“不过是听了母妃的话才有的启发。”如今和康熙说要让她当太后，又把弘皙塞给他，怕是康熙以为她心机深沉，觊觎太后，甚至太皇太后的位置吧。
城漩勉强对视康熙的目光，给他布了一道菜:“皇上日理万机，要多补补身子。”
康熙淡淡一笑:“德妃，近些年，你倒是变了不少。”
城漩的手微微抖了抖，笑:“人总是会变的。”
康熙沉思了会，点了点头:“你说的是，总会变的。但毕竟年纪增长，也不能越活越回去了。什么事对，什么事错，想必你是明白的。”
城漩低头颌首:“是。”
一顿饭吃的沉闷不已，连平日里上蹿下跳闲不下来的胤祯都乖乖虬在桌前，一口口扒着饭。吃完饭，康熙却没一点想走的意思。十三十四请安告退，城漩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们的背影默默无言。
“十三十四感情很好。”康熙突然出声，吓了城漩一跳。
讪讪笑了笑，她说:“从小一起长大，难免比他人更亲密些。”
康熙说:“这也没错。这些年朕看着，小九和小十，小十三和小十四关系都不错。而小八，似乎和兄弟关系都很好。”
城漩喉咙紧了紧，不知道他是褒是贬。
“当小八还是孩童的时候，有一次臣妾看到他怯怯地站在光影照不到的角落，那种艳羡别人的目光臣妾永远忘不了。”城漩叹了口气:“生在皇家的孩子，得不了皇父的注意，也不能承欢在自己额娘身边，有时候还会遭到那些太监宫女们的欺负。若是我，怕是会变成一个懦弱的人。皇上觉得呢？”
康熙道:“看来爱妃是对小八真的很上心。”
城漩看着康熙，突然觉的没什么好怕的了，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自然人都是有私心的。像是皇上心中无论如何也挂念着太子一样。无论是胤禛胤禩还是十三十四，甚至小九小十，臣妾都是挂念的。他们都是一样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
康熙沉默了会:“他们也是朕的孩子。”
“自然。”城漩冷笑:“可是皇上的心太大，装的了天下。却只留一隅父爱，还都给了太子殿下。”
“你是在怪朕？”康熙的眼神锐利。
“臣妾不敢。”城漩老老实实地认错，但还是说下去:“臣妾只是在陈述事实。只希望皇上将心比心，不求给你的孩子们多少慈爱，至少全了些许父子之情，看上去不会太严苛。”
康熙冷哼了声:“你是在教朕该怎么做么？”
城漩心硬了硬，决定赌一把。正色道:“臣妾惶恐。皇上行事，自然不用臣妾来教。只是很显然，皇上教孩子并没有孝庄太皇太后教的好。”
康熙冷冷地看着她，城漩却感到如释重负:“皇上，言尽于此。”
胤礽刚踏进永和宫的门，就看见这么一个场景。康熙坐在案椅上怒气未平，城漩跪在地上垂头含目。他有些不厚道地想笑，这些年，德妃从来是一副不温不火与世无争的模样，这样的场景怕是百年不遇了。
“皇阿玛，出了什么事了？”胤礽上前请安。
“你怎么来了？”康熙明显迁怒:“这妃子的后宫是随随便便就来的么？”
胤礽诧异地抬眼，轻轻笑了:“皇父说的这是什么话？儿臣来看额娘，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她不是你额娘！”康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帝王的尊严迫使他只有冷然以对。
城漩怔了怔，抬头看胤礽。只见他微微眯了眼，淡淡说:“也是，儿臣生而克母，本是不祥之人，又如何能再去坑害别人。皇父既然觉得儿臣出现在这很不妥当，儿臣以后不来了便是。”
“保成！”康熙的心微微一悸:“朕不是那个意思。”
胤礽一丝不苟地叩拜再三，不理会康熙的目光和言语，自顾自地退了出去。
这是一个尤其任x_ing的孩子，是佐证城漩说康熙教育失败最好的例子。可当他受伤的时候，当他像刺猬一样把自己包裹起来的时候，城漩又开始悲伤。
“太子的德行，不过是皇上纵容的结果。”城漩木然道:“皇上心知肚明吧。”
“你闭嘴！”康熙猛然怒喝:“他当你是额娘，你如何能这样说。”
“正如皇上所说，我不是他的额娘。”心一阵阵发冷，城漩却不得不说:“我教不出这样的孩子。”抬头，恍然一笑:“皇上能这样一直纵容下去么？怕是有一日，再爱也会厌烦吧。到那个时候，他便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他便不能保护自己，他便磨尽了锐气，他便遍体鳞伤，他便任人欺凌。”
“朕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康熙冷冷地说。
“臣妾等着看。”城漩哆嗦了下，几乎要流泪:“皇上是皇上，还是一个父亲。是先是皇上，还先是父亲。”
“若真的这样，你又有什么好处？”康熙沉默了会，平息了一下心情:“你……”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
城漩微笑:“皇上该明白的。”
“支持四哥？”小九的下巴几乎要惊讶地掉下来了，立刻坚定地反对:“才不要，八哥你才是弟弟心中的最佳人选！为八哥做什么弟弟都愿意，但支持四哥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呀，四哥又小气又记仇还y-in晴不定，就怕他以后，一怎么看我不顺眼了，就把我的那些铺子给抄了啊！”
胤禩一直微笑着听他抱怨，看着一旁不住点头的小十，有些无奈:“你八哥我又不似太子二哥，有万般不好，还会被皇阿玛惦记着好。我现在碍着皇阿玛的眼了，再没什么希望了。现在你们也只有两个选择。”
“我选没四哥的那个！”胤禟立刻抢着说。
“哦？”胤禩眉毛挑得高高的:“小九是想与八哥为敌了么？”
“当然不是！”胤禟急忙澄清:“八哥怎么能这么想？我是一定会和八哥同生同死的。”
胤禩笑:“我知道。”他说:“小九，我现在也一定会和四哥同生同死了。”
胤禟忧郁了。
看着自家八哥翩翩而去的身影，不可抑制的悲愤下，抱着小十泪眼婆娑:“八哥被四哥骗走了！怎么办？”
小十扬了扬拳头:“我去找四哥把八哥抢回来。”
九爷看着他亮晶晶的眸眼，无语了。
这冬去春来，又是一年。这半年来，康熙也没做其他事，一心扑在他宝贝儿子身上。筹备复立太子事宜，和太子交流感情，重新修缮毓庆宫……总之，十分忙碌。
这年，三月初十。康熙终于安心完全得重新复立太子和太子妃，同日，好心情的康熙封了胤祉胤禛为亲王。胤禩胤俄为郡王，胤禟为贝勒。
该值得庆幸，康熙没有因为那件事而选择x_ing得遗忘小八。胤俄额娘身份摆在那，自然也讨巧了不少。只是这一次晋位，朝上的局势更加复杂，胤礽经过一废一立，也明显气弱不少。那些原本以为太子高高在上不可临攀的人似乎看到了希望，看吧，这样动辄鞭挞群臣不可一世的太子，也会从云端落下。
人心便是如此，给一点希望，就会滋长。
胤禛大概是这些人中做的最好的一个。他从不理睬那些官与官之间的道道。他把势力隐在暗处，明里只是一个与世无争只安心做事兢兢业业的皇子亲王。
胤禩瞅着他一本正经的脸，总觉得好笑。所以每次见到他四哥，都会笑眯眯地迎上去:“四哥，这么厉害的面具，堪比兰陵王了，什么时候借弟弟戴一戴？”
胤禛悠哉悠哉地揽过他的肩:“这面具你带不了。”他家小八只能让人如沐春风，扮不了冷面的。
太子复立以来，城漩就一直就没出过门。八爷这一劫算是就此揭过，既没削爵，也没锁拿。让城漩终于舒了口气。当然，让她更开心的，是胤禛和胤禩终于和好了。
小十四年纪还小，也只懂和十三玩在一起，为他们四哥八哥争辩几句。不得不说，十三挺会照顾人，虽然平时里和十四打打闹闹，但什么事还是很为十四着想的。
如今一切舒心，所以城漩以为，偶尔来个不那么让人舒服的人，也没什么关系。
太子复立的第七天，尊贵的太子殿下，进了永和宫的大门。
“殿下如今还是风光如昔，本宫疏忽，还没像太子道喜。”城漩磕着瓜子，悠悠哉哉地膈应他。
胤礽也不介意，摩挲了一会手上的扳指，笑:“是儿臣的错，也没及时过来和母妃同喜。”
城漩抖了抖，胤礽以前都是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得叫，高高在上地称孤。被废的那次叫儿臣母妃还正常，如今恢复了身份还这么叫就有些古怪了。照城漩看，只有在他皇父面前，他才会称儿臣才是。而且，她同什么喜？害小八受那么多苦，生他气还来不及呢！
勉强笑了笑:“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能想到本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胤礽笑着说:“忘了谁都可以，也不能忘了母妃呀！”
别，千万别这么说！我还怕康熙这个有恋子癖的人劈我呢！城漩暗想，假笑了两声。
“对了，前些日子，和皇父闲话的时候，还提到了母妃。”胤礽说:“皇父说母妃德才兼备，甚有给您升妃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