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在镜中 下 by:渥丹脉脉【完结】(37)

2019-02-08  作者|标签:渥丹脉脉

光明大盛,掌声响起时夏至很久都没有想起来接下来该做点什么,呆呆地站在舞台上,视线一片模糊。他摸了一把脸,手心全是湿的,正在大脑一片空白地端详这究竟是什么,忽然有人拍了一把他的背,又按着他的后脑勺,他就顺势弯腰、低头,直起腰后发现身边已经站满了人,眼前则是站起来鼓掌喝彩的观众,除了自己,似乎其他人的脸上都有或深或浅的笑意。

结束了。

他机械地跟着同事们一起谢幕,又依次出场单独答谢,再次走出去时巨大的喝彩声简直吵得他头痛,他瞪大眼睛,望向十一排中间的位子。

那里坐着人,陌生的面孔。

夏至疑心自己看错了,定睛再去看,前后左右,就是没有想到周昱,情急之下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了一步,很快的胳膊上一紧,回头一望,却是侯放不动声色拉住他,一面看着台下微笑一面低声嘱咐:“你做什么,先站住,找人等谢完幕,或者和剧院说一声,让他来找你就是。”

于是夏至在侯放的压制下谢了幕,又在众人的拥簇上从前台回到后台,一下台,扬声上下所有人的笑容都消失了,女舞者们相拥而泣,男人们也都沉默下来,阴沉着脸色注视着女人们的哭泣,夏至呆愣愣地看着,大脑一片空白,又去摸一摸眼睛,才知道眼泪和汗水,早就干透了。

“……大家跳得都很好,今天我们都在这里送她,这样送她,孙科仪会知道的。”

侯放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夏至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红得失真,声音却很平静稳定,林一言站在他的边上,默默地伸手来扶着他;听见他的声音后哭泣声低了下来,大家一致地望着他,等待他继续再说点什么,好缓和此时沉重的气氛,但说完这句后侯放也不再说了,任由嘴唇无言地颤抖了许久,终于又说:“想哭的,就再哭一会儿,要是哭够了,大家洗把脸,去采访室吧。今天的事情还没到头,有始有终,我们做完它。”

他转身就走,刚迈出一步,脚下一虚,紧接着人狠狠摔倒在地。林一言离他最近,赶忙去扶,却被侯放用力推开,硬是要自己爬起来;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爬了几次又摔回去,最后还是林一言和另外两个离得近的舞者把人架起来,站起来后侯放整张脸都发白,也不知道是摔的还是气的,半天也没说出话,只等这一阵痛过去了,立刻又把搀扶自己的人给推开了。

他走得摇摇欲坠,却不知为何所有的人都看着,不敢再上前扶,只有夏至因为脑子里像是有无数东西在打架,反而浑浑噩噩地走上前,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地也走开了。

他跟着侯放去洗脸,把脸擦干,换上干净的衣服,又跟着大家一起喝庆功酒,接受拍照和短暂的采访。采访室里的闪光灯闪得他的眼睛都要瞎了,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分不清到底自己是醒着还是在一个梦境里。

他的恍惚侯放和林一言都看在眼里,默契地替夏至挡掉了所有冲他而来的问题,又以劳累为由推掉了一些媒体对夏至的单独采访请求,后来见他实在是面色如纸,只知道一杯又一杯地喝香槟,干脆让他提前离场。可这些体贴夏至统统都感觉不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脚是怎么走出采访间的,也不理会迎面而来的祝福和寒暄,就这么又走到已经清场的坐席,来到十一排最靠近走道的一个位子,朝着应该是周昱的位子望过去。

他看得出神,很久才听到有人在和他说话,迟迟钝钝地再对着来人,用很长的时间看清楚是陆恺之,更长的时间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你怎么坐在这里?今晚最大的明星不是应该正接受大家的鲜花和掌声吗?夏至,今晚你的演出非常好,非常动人,恭喜你。”

陆恺之诚挚的赞美并没有让夏至好过一点,他侧过脸看着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眼前的重影总算是变回了一个:“……孙姐今天下午去世了,他们一开始怕我知道了受不了,都瞒着我,但没瞒住。”

陆恺之的笑容立刻收住了,恍然大悟原来今天台上的万千气象是因为这个。

“你节哀。我上周去看过一次孙科仪,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没有太多清醒的意识了。离开对她来说未必不是解脱。夏至,你脸色很坏,你还好……”问话间他已经看见夏至手臂上的齿痕,错愕之下,就突兀地停了下来。

“不要紧,就是有点累,跳舞的时候精神太集中了。”夏至摇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看了一眼陆恺之,才像是第一次发现和自己说了这么久的话的人是他那样,又细细打量了他一次,没头没脑地发问:“你见到周昱了吗?”

“今天?没有。他的座位在哪一排?”

“十一排二十二号。”他低下眉眼,低声说,“登台以前我往台下看了一眼,有人坐在那里,可灯一亮,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是他了。”

陆恺之自己是十二排二十四号的票,倒是很清楚出了什么事——他前排的两个位子一直到开演前都是空的,这场演出没中场场歇,顶灯一灭,原本坐在旁边的人顺势往中间移,不用半分钟工夫,空出来的就是最旁边的位子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两个位子原来是周昱的,一怔之下想起周昱似乎的确说过今天回来。他看夏至脸色苍白,颧骨一块却冲着不自然的红晕,不免担心他在肉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悲痛之下出意外,斟酌了一下又说:“可能是航班晚了,没赶上,你给他打个电话,说不定人已经到家了。”

“我以为坐在那里的就是他”这句话反反复复在大脑里盘桓,就是说不出口,夏至再望了一眼陆恺之,对方眼中真切的关切此时看来全是怜悯,刺眼得很。他难以忍受地别开脸,又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拨开陆恺之,往后台的方向走了两步,又猛地顿住,转过身往演出厅外面走去,陆恺之见他神情不对,忙拦住他:“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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