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心问路 作者:月月月中眠/烟花令【完结】(26)

2019-06-21  作者|标签:月月月中眠 烟花令

  “住口!”押解的警察显然是被这句断子绝孙气着了,狠狠吼了声。

  小汪厌恶地朝那女人看去,抹了把汗:“有惊无险,抓捕还算顺利,涉案人员都在这里,可以收队了。”

  耿青城朝众人望了眼,一群人实在狼狈,衣服散了、头发乱了、眼里都是疲惫,但不对劲……人数不对。

  “你们队长呢?”耿青城问。

  “队长,队长……”小汪挠了挠脑袋:“队长,找孩子去了。”

第29章

  傅文婷失踪案的主要嫌疑人都被押上车,只留下几个民警在现场善后。程狗子在混乱中不见踪影,那孩子看上去瘦小可怜,没想到灵活得胜过猴子,开始还看着朝程四的坟跑去,眨眼人就没了。

  “队长找他去了,让我们带着嫌犯先收队。”小汪说。

  耿青城瞅了眼乐易,乐易嘴唇乌青,静如石像,耿青城轻叹一声,重重摁着他的肩膀:“你先跟着张斌回酒店,别乱想,好好休息,我马上就回。”

  乐易睁开眼,望着耿青城一语不发,眼神却像是在问,你呢?

  耿青城揉了揉乐易脑袋:“有什么事让张斌打给我。”

  夜幕降临,荒山深处隐约夹杂着飞鸟归林的喧嚣,树叶簌簌地响,耿青城朝山里走去,他记得乐易慌乱中踢了那狗子一脚,也不知道这一脚重不重。

  山路尽头已经拉起蓝白警戒带,民警挥着铁锹把坟土填平,面色惊恐地碎碎念着‘入土为安’,耿青城细看,这里像是程家祖坟,墓碑上全是程姓,他们挖开的这座死者叫程四,论辈分应是程家最年轻的。

  “你们队长呢?”耿青城问。

  小民警被突如其来地问话吓得面如土色,差点就一铁锹夯来,定神看是耿青城才抹了把虚汗,按下对讲机:“队长,队长?”

  对讲机沙沙回应:“来个人,到西边的灌木林,壕沟这里。”

  灌木如一道漆黑矮墙,墙外没见着任何身影。老队长叫什么来着?好像叫谢明还是云什么……耿青城故意踢着灌木,拨弄出声响:“谢……谢队长?”

  “……耿队?”壕下传来声音,壕约三四米深,声音听起来悠远。

  “是我。”

  “来搭把手。”壕里突然闪出一道光,是警用手电,在夜色里亮如白昼,耿青城循着光亮,见谢队长靠在壕沟边驮着狗子,狗子虽倚在他身上,却是咬紧嘴唇,双目如灯,s_h_è 着怨恨的光。

  “这孩子不知道怎么掉下来了,把脚扭了,我推他上去,你拉着。”谢队长把人往上拱了拱,耿青城赶紧趴下,抓住那枯瘦的手腕。

  狗子被托起来,蹩脚地蹦到灌木外,刚落地,甩开耿青城就要跑。耿青城一把攥住,训斥道:“还跛着呢,想去哪儿?”

  “你爸的坟会被好好复原的,你随时可以来看他,现在先跟我去医院。”谢队长接着蹦出来,拍拍身上的灰,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了鞋倒出几粒石头。石头弹在胳膊上,被渗出的血黏住。

  耿青城皱着眉头:“你的手?”

  血涓涓流着,从肱二头肌到手腕被划了一道细长的口子,皮r_ou_翻开,被白色的手电光一照,亮得发青,小半截钉子c-h-a在手腕处,像钉在r_ou_里。

  “没事,” 谢队长抽了钉子甩在地上,“叫我谢明峰就行,‘队’来‘队’去,都是为了管警局里那些小崽子们才这么叫,你不是咱们队的,用不着这样。”

  “妈的,还真有刺,把老子当野猪呢。” 谢明峰呸地啐了口嘴里的沙,揪住狗子领口:“哪儿都不许去,先去医院。”

  回到山外,有辆警车正等在路边。谢明峰和狗子都是满身狼狈,谢明峰制服破了,手臂刮了一大片,正抓了瓶矿泉水往胳膊上淋。狗子脚肿得像j-i蛋,脸上有几处划伤,像被猫抓过,头发灰扑扑地黏在眉头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睛藏在刘海后面,视线撞上谢明峰狰狞的伤口,脸上浮起惊恐的表情,飞快地扭过头。

  “怕就别看。”谢明峰撕掉一小层被勾破,松垮垮地垂着的皮,齜着牙扔到窗外。

  狗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缩在座椅上嘟哝:“疼……”

  谢明峰:“哪里疼?”

  “疼……”

  谢明峰忧心忡忡,敲了敲开车的警员:“直接去石壕村的卫生站,先给这孩子检查一下。”

  从石壕村到蛮城市医院至少要一小时,卫生站就在村里,转眼就到。站长带着主任医师守在大门外,一见谢明峰,就盯着他受伤的手臂:“警察同志,您这……”这得马上缝针才行。

  谢明峰摆摆手,把狗子推到站长面前:“我不碍事,先检查这孩子,他在喊疼。”

  站长为难地看了看两人,耿青城见状,拍了拍谢明峰:“我看着他,你先把你的伤处理了。”

  卫生站设备、人力远不如市级三甲医院,但处理轻微外伤得心应手,护士带着狗子清洗伤口、消毒,逐一检查,耿青城倚在门外,眉头打成结。

  不一会儿,站长支支吾吾地出来。

  “左腿踝关节有韧带扭伤,脸部、手臂有几处皮外伤,这些都不碍事。但……”站长咽了口口水:“右眼下方有一处穿刺伤,直径1.2厘米,怀疑是钉子或者粗一点的针尖,伤口靠近眼睛,我们不敢贸然处理,建议转到大医院检查。”

  “刺伤?”耿青城蹙眉,朝狗子看去,他的脸已经被清洗干净,擦伤的地方被涂上碘酒,像长了黄斑,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异样,耿青城蹲下来,托起狗子下巴仔细瞅着,才见右眼下方有一处红斑,被卷曲的刘海挡住了,红斑中心泛着黑,确实是被什么东西刺过。

  站长跟着叹气:“卫生站医疗水平有限,我已经和蛮城市医院说明了情况,警察同志,您看要不要……”

  “要,”身后传来坚定地声音,谢明峰走过来,一脸铁青:“马上转院。”

第30章

  抵达蛮城医院已是深夜,医院纷乱嘈杂,闻讯而来的院长亲自带着狗子进了眼科室,从石壕村到蛮城,狗子一路静得像个塑料玩具,任人摆布,不说话,不啜泣,连呼吸都是静的。

  “缝了几针?”耿青城斜靠在眼科室外,瞥了眼谢明峰。

  “9针,缝针那小护士手艺不错。”谢明峰揉了揉手腕,黑溜溜的细线浮在手臂上,伤口丑陋如一条被拉长的蜈蚣。

  “怎么没让她给你缝个蝴蝶结?”

  耿青城从口袋里掏了包烟,刚递过去,瞅到对面墙上赫然印着「禁止吸烟」几个大字,尴尬地僵着。

  “忘了,回头去补。” 谢明峰咧嘴,抽了一根捏在手里细细揉撵。两小时前,他们还在荒山里,静得连飞鸟煽动翅膀的声音都像是鬼哭,现在被嘈杂笼罩,耳边尽是护士的脚步声和病人的哀叹,恍如隔世。谢明峰看向眼科室,把脸深深埋进手掌。“把小孩卷进案子里,我也真够烂的。”

  耿青城心跟着一沉,谢明峰看上去铁骨铮铮,没想到心思这么细腻,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谢明峰重重叹了声,抹了把脸,问:“你的呢?”

  “嗯?”

  “你带来的那个。”

  “乐易啊……谁知道呢……”耿青城仰着头,天花板白得如两人的脸色,一只飞蛾黏在灯罩上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死了。

  他闭上眼:“你说的对,我们真够烂的。”

  强烈的灯光刺得他头晕,耳边也闹哄哄的。走道人来人往,一个挂着吊瓶的孩子吵着要喝可乐,被母亲狠狠地训斥着,哭得山崩地裂。耿青城捏紧烟盒,锡纸发出嘶嘶地声音。

  “我在这儿守着,你先回酒店吧,警车在外面。”谢明峰说。

  “谢了。”耿青城瞅了眼眼科室,起身朝外走去,比起狗子,他确实更不放心乐易,也不知道张斌把人看住了没,一颗心七上八下,忍不住加快脚步。

  谢明峰仰在座椅上,看不出表情,眼科室的门半敞着,几个医生围着狗子,像一堵圆墙,把他掩没在中间。

  眼前突然一暗,他敏锐地抬起头,却是耿青城走了又回,朝他抛来一瓶可口可乐。

  “给狗子的,我想那孩子应该没喝过这个,你可以跟他说……”耿青城耸了耸肩,“一瓶50,以后记得还我。”

  细长的瓶身裹着红色塑料纸,液体咕咚咕咚冒着气泡。谢明峰扯了扯嘴角,或许是面部僵硬太久,本该是微笑的表情抽搐得像肌r_ou_拉伤。

  耿青城摁了摁谢明峰的肩膀:“我们没能阻止他们经历什么,或许,我们还能引导他们今后相信什么。”

  深夜,酒店内静得针落可闻,耿青城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屋内昏黄,乐易蜷缩在被窝里静静睡着,张斌守在旁边,眼皮一闪一合,脸上都是疲惫,见耿青城进屋,轻轻站起来,指了指耸成一团的被子。

  “辛苦了。”耿青城做着口型,示意张斌回房间休息。

  耿青城拉亮床头灯,就着孱弱的光脱了上衣,回头猛地对上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吓得差点掏警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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