鬻犬 作者:viburnum【完结】(16)

2019-06-21  作者|标签:viburnum

  白未然和李思玄在那一天到底都谈了些什么,关在地下室里的田钺并不清楚。

  但他后来面对的改变是实打实看得见摸得着的。

  笼子真的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囚禁措施,是焊在地下一层所有门窗外,和通向上面的楼梯口的铁护栏。屋顶被装了监控摄像,金属和玻璃器物诸如酒瓶酒杯和开瓶器冰锥一类的东西,也都被清走了。有人给他送来了一个带轮子的整理箱,以及一个简易的折叠式开放型衣架,所有这些都备好之后,来来往往忙个不停的工人和守卫们安静离开,只剩下田钺一人。

  而他,就像是身处陌生环境下一直躲在墙角露出半张脸偷窥的野猫一样,直到所有人都走了,才蹑足潜踪,从y-in暗的角落里溜达出来。

  抬头看了看摄像头,又看了看基本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休闲功能的地下一层,他开始四下里探寻。

  台球区域只剩下一张硕大的案子,球和球杆都拿走了,酒吧区架子空空如也,冰箱里倒是还有一大堆冰块和几包干果,然并卵。对面家庭影院厚重的皮面隔音门锁着,就像是怕他溜进去随地小便似的。从圆形的双层玻璃窗往里看,黑乎乎的室内只能看到沙发椅和绛色的地毯,其它都是一片模糊。看得见外面风景的,只有最开始他被拖下来时那条户外石头台阶,与之相连的下沉式花园就在法式玻璃推拉门之外,但对于并不算喜欢植物的田钺来说,多么精致的人工园林造景,多么珍贵的进口花卉品种,多么养眼的百慕大Cao坪,全都只是虚无,更何况,这一切都在“铁窗”之外,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一语不发走到那个硕大的整理箱前头,慢慢打开,他发现里面只是一堆换洗的衣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叠放着。拽出几件看看,田钺撇了撇嘴。那都是他认识的牌子,大名牌,就连他这个精英级别的,也会不太舍得一买就买这么一箱子的大名牌。再看看旁边,棉布抽绳袋子里是卷成一个个小卷的内裤,同样也是大牌子的。最下面的盒子里还有几双鞋,舒适柔软的室内休闲风的鞋,无一例外都是没有鞋带的款式,想想莫不是怕他逼急了干脆用鞋带连在一起上吊自杀?田钺哼了一声,开始把衣服一件一件往衣架上挂。

  他心情微妙复杂。

  这个状态,就像刚刚分到宿舍的大学新生,然而没有好奇和欣喜,又像是刚刚搬进新租房的房客,然而没有对未来的期待。生活基本设施都在,但还有太多太多地方提醒着他,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空间,不是可以安心住下来的地方,不是个家,也永远不可能是个家。

  这里是豪华的监狱,占地面积目测超过两百平米的监狱,而他,就是监狱里唯一的犯人。

  脖子上,还在疼,项圈磨到他自己抓出来的伤口,就难受得让人想发火。犹豫了片刻,田钺妥协了,他找了一件薄薄的黑色高领长袖T恤换了上去。并不紧的项圈被柔软的领子隔离开,总算是让刺痛的皮肤得了救,默不作声又把下半身的衣服穿好,蹬上柔软的软皮鞋,扣好牛仔裤的扣子,他拢了一把头发,叹了口气。

  田钺抑郁了大概两个小时。

  这期间,楼上沙发里的白未然一边办公一边喝咖啡,一边时不时从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看一眼实时监控,。公事对他来说不算难,家族企业的琐碎罢了,还有一些乱七八糟需要他签字的文件,但这些简单的事务,他有点无法完全投入,咖啡也食之无味,好像在喝白水。

  他脑子里,都是跟仲父李思玄的交谈,沉着稳重的男人劝他还是该先改善田钺的居住条件免得事情闹到太大让白家面子上过不去,同时与之严格保持距离免得出什么更难以解决的问题。这两条,他都懂,也都照办了,但呼吸间那种丝丝缕缕的甜味,那挂着花香与酒香的甜味,并没有放过他。

  太香了,真的,是太香了……

  只闻上短短的十几秒,就有极强的“功效”,这就是田钺的味道,这就是田钺这个猿种鬻犬被发情素完全彻底百分之百激发出来的浓烈的生理味道。这味道让人心烦意乱,让人蠢蠢欲动,让人定力再强,都很难完全招架得住。

  白未然不喜欢这样。

  不管是这甜味,还是这骑虎难下的状态。

  自负的男人,骄傲的狼种,狂妄的帝君,这些先天的特质结合起来,让他不会公开承认自己做错了选择,于是,他决定严格将那个危险的味道源完全隔离,最起码,暂时不能靠近地下室半步。

  只是,不靠近简单,完全忽略对方的存在,却很难。

  因为只抑郁了两个小时,不知怎么就把自己再度调整到某个亢奋状态的田钺,开始行动了。

  白未然眼看着那家伙把那张原本放在地上的床垫拽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搬到了台球桌上。

  更神奇的,在后头。

  监控镜头下的男人,安置好床垫,又把餐盘放在吧台上,书本放在已经空荡荡的酒架上,都摆好之后,居然打开墙上那台巨幕液晶电视,抓过旁边挂着的遥控器,从冰箱里翻出一包干果,走到台球桌边,一纵身,就翻了上去。

  接着,那个好像退休多年的闲散大叔一样侧躺着,靠着枕头,撑着太阳x_u_e,吃着腰果花生大杏仁,看着电视的影像,就出现在白未然视线里。

  手里的文件,算是彻底看不下去了。

  野猫自知无法逃脱,索x_ing在他地盘里筑巢了是吗?!

  简直气到想笑,白未然伸过手去,一把扣上了笔记本的屏幕。

  从那天起,地下一层,就成了田钺的豪华牢房。

  他住下了。

  最初的两天,日常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看电视,和时常的郁闷愤怒。

  过了两天,他开始看书,开始平静下来。

  又过了两天,他开始利用室内的一切设施活动身体。铁护栏的下方横梁,被他用来勾着脚做仰卧起坐,门窗上调整百叶帘的细绳被他拆下来编成麻花状当跳绳用了,在唯一有自然光的区域里,他居然可以一边做俯卧撑一边晒太阳。

  白未然能猜到这个人是在用运动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和身体灵活度,可这种异乎寻常的自我调节能力,真的让他忍不住偶尔怀疑田钺到底是不是他一贯认为的,废物一般的猿种。

  当初还怕他自杀,拿走了所有的利器,现在看看,真要是留了利器,怕是只会被当做逃生工具合理开发利用吧。搞不好,还会开几瓶他珍藏的陈年红酒自斟自饮。

  简直……

  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养错了对象,至少是对这个骨子里有种野生动物的顽强的囚犯进行了太过简单的估计,白未然在兴趣更浓烈的同时,准备仔细研究一下对策了。

  首先,他取消了让肖雨泽过来的计划。反正你也怡然自得过得不错不是吗?衣服有人给洗,饭有人给送,一个都可以看电视自娱自乐还利用所有条件锻炼身体的囚犯,还需要有狱友?得了吧!

  对于这个决定上的变化,田钺并非没有察觉,他是记得蒋鸾说过的话的,每个周末,肖雨泽会过来一趟。然而周末过了,肖雨泽却没有出现。他很清楚这是姓白的那货改了主意,好吧,你改就改吧,只是你说了不算是要付出代价的,这几天也过了几天安宁日子了,是时候闹一闹了!

  这么想着,田钺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他照例看电视做运动看书睡觉晒太阳来打发时间,然后,到了第二个星期,他抓到了机会。

  有人来看他了。

  那是两个很年轻的男人。

  同样戴着口罩,身高年龄都差不多,只是一个有双浅茶色的眼,另一个则是橄榄绿的瞳孔。前者似乎对他更熟悉一点,一直走到隔开地下室和通向一层的楼梯的铁栅栏门跟前,他往里面看了看。

  台球桌上,是床垫,床垫上,是那个明明做了囚徒,却看似精神状态挺振奋的男人。男人盘着腿在看书,发现有人靠近,瞟了一眼,便放下书本,从案子上跳了下来。

  赤着脚,他走到近前,直视着外面两个大男孩。

  “干嘛?”他问。

  “那个……”看了一眼同行者,茶色眼睛的年轻男人先开了口,“你好,我叫白已然,这位是我仲兄李人云,他仲父是北狼王白子虚,然后,我仲父是鹿瑶光,你……应该还记得吧?”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那个管理所的鹿主任嘛。

  “啊,怎么了。”挺没礼貌地应了一声,田钺问,“他要干嘛?”

  “只是想让我来亲眼看看你的情况,其实,也是顺便,我今天主要是跟人云约了出去吃饭的。路过这儿……”

  “已然,不用跟他说那么多。”皱了一下眉头,绿眼睛的李人云伸手轻轻拽了一下对方,“就把鹿叔要转达的告诉他,然后咱们快去吃饭就好。”

  “……田先生,我仲父想问问你是否还好,毕竟这件事也是他一开始经手的,一个星期了,总会有点惦记。”听了对方的话,白已然小心说完,错开了视线。

  他不太喜欢跟这个男人面对面。

  明明是猿种,却长着一张格外英气逼人的狼种的脸,还有那个身高,那个体格,那从赤裸着上身的皮肤上散发出来的甜腻热烈的,口罩都不太能完全隔绝的酒香味,果然,只隔着铁栅栏看和在管理所那次隔着探视窗的玻璃看,是两回事!更何况这一个星期田钺显然是过得不赖的,没有了当时的疲惫和慌乱,虽说铁定不会已经接受了被囚禁的现实,也还是会对周遭的风吹Cao动紧张警惕,然而大约是得益于生活作息计划并实施得十分规律,通身上下都是养足了精神随时可以反击的劲头。

  还有,就是那双漆黑的眼了。异常深邃,眼神带点狡猾,带点戾气,带点骄傲,以及绝对的难以驯服。这种模样的雄x_ing,就像被关进铁笼一段时间后的猛兽,因为恐惧而爆发的狂怒已经逐渐平息,剩下的,都是点滴累积静待再度释放的凶悍,这种压抑的凶悍,让距离笼门太近的人,会下意识觉得需要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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