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行 作者:金箍棒不棒(四)【完结】(34)

2019-06-20  作者|标签:金箍棒不棒 相爱相杀 爱情战争

  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蚕食河南江苏了。

  每多一分的准备,就是多一分坚持的希望,杜云峰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战场上。

  周澜全军覆没了,没兵了,杜云峰反倒不担心了。等贺驷的事情一了,杜云峰琢磨着,就派兵把周澜和家里其他人护卫到重庆去,那里山多水险,相对安全。

  天天都在死人,刚刚还一起吃饭的兵娃娃,转眼在战场上就被铁甲战车碾成r_ou_泥。

  人都不是人了,都成了战争机器和炮火灰烬,而他经历了得到失去,爱恨交织的变故之后,心失去了流血的能力,对一切都麻木起来。

  对他来说,每天睁开眼睛想的就是,带着他的小兵,活过这炮火纷飞的一天。

  他在炮声隆隆里迎接了二十七岁的生日。

  而生日这一天除了地对地,地对空的猛烈炮火,让他几乎震穿耳膜的还有宋书栋的吼声。

  重庆那边发来了一纸调令,将宋书栋调往重庆,协助军事委员会战时临时后勤保障部建设大后方军师工业。

  这是个安全又体面的肥差。

  “我不走,”宋书栋大吼,“我就呆在你身边,我不去什么重庆,他们凭什么调我走?”

  杜云峰的耳朵被炮火震得有些失聪,即使当下暂时停战修整,他也觉得周围轰隆隆的响,仿佛有火车驶过,所以宋书栋的激愤,在他听起来既没有穿透力,也没有震慑力。

  只听他不咸不淡的说:“去吧,那里安全,是我写信给以前的师长保荐你去的。”

  “我不去,我就在杜旅,我不走。”宋书栋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他以为杜云峰会骂他打他,更可能会与他冷战,却没想到他能一竿子把他支得老远山西的,“云峰,你还在打仗,我怎么能自己走呢?”

  “可是杜旅不需要你。”杜云峰脱下马靴,甩在地上,疲惫坐上木椅子,“我怎么敢用一个假传军情的副官呢?”

  宋书栋彻底慌了,杜云峰不与他论私人恩怨,嘴里都是公事公办了。

  不论宋书栋怎么恳请,杜云峰都充耳不闻,当宋书栋口不择言地说道:“你睡我睡那么久,说不要就不要了?”

  杜云峰才心烦地皱起了眉头,他拎起宋书栋的衣领,差点把人提了起来。

  “给大家都留点脸吧。”他说,“书栋,如果你不是有恩于我,你干的事,够我枪毙你一万次。”

  当天,在杜云峰的口谕下,赵小虎一众卫士把宋书栋“护卫”上了火车,两名卫士按照吩咐,一路将宋副官“护卫”去了重庆,直到军事委员会后勤报道为止。

  报了道,就不能当逃兵了,战时逃兵抓住就是枪毙的重罪。

  而一周之后,商丘的士兵也回来了。

  杜云峰刚下了战场,烟熏火燎地扫了他们一眼,没有见到预期的人物,他疑惑地问:“周澜呢?”

  几个士兵你看我我看你,十分犹豫,最后还是其中一个老一点的站了出来。

  “报告旅座,周师长走了。”

  “走了?”杜云峰躲进战壕的临时指挥所里,一人多高的掩蔽物,让狭小的空间十分压抑,“走哪去了?”

  “就……就是不知道走哪去了。”老兵说,“贺营长火化完的第二天,我们去病房接周师长,人就没了,骨灰也没有了,护士说,天还没亮的时候周师长就拄着拐杖出去了,后来人就一直没回来。”

  “你们干什么吃的,”杜云峰突然就火了,“照看个人都照看不了,要你们有什么用?!”

  “是卑职没用,旅座息怒。”老兵说着,其他几个兵也诺诺。

  一颗炮弹忽然在附近爆炸,剧烈的晃动中,杜云峰伏地躲过尘土石块。

  他摇头晃脑地甩掉土渣,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侦查兵跑进来汇报,语速飞快地和他嘀咕了几句。

  临时指挥所不安全了,杜云峰下了命令,一众人冲了出去。

  1937年底,杜云峰带着他的重炮旅,深陷华北抗战的泥沼,而周澜在那个初冬的早上孑然一身的消失,从此杳无音信。

  日本“三月亡华”的图谋被挫败,一鼓作气的锐气被搓了个精光,恼羞成怒的在南京,对着手无寸铁的平民大开杀戒。

  而歇斯底里的背后,是无法志得意满的颓败感,还有对未来无法预期的恐慌感。

  而中国军队在淞沪一役的三个月里,损失了大把的精锐部队,最后失守,为了阻碍日本海军沿江而上,中国海军沉船长江,江y-in等要地港口全部炸毁,河道严重阻塞,海军用全军覆没粉碎了敌人沿江而上的策略。

  而这你死我活的三个月里,大批的工业设备和人员转移到了内地腹地,在巴山蜀水之地,在云贵苦恶之地,隐藏在大山深处的军工厂重新建立,为华北平原上的抗日战争源源不断的输送去武器。

  华北的中国军队勉力支撑,他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但也没有失败后的退路。而日本人来自遥远的岛国,力不能支地深入中国广阔的腹地,向前是力不从心的进攻,向后是满盘皆输的噩梦。

  战场是所有人的炼狱,生灵涂炭,没有人例外。

  而炼狱之中的杜云峰进化成了麻木的战争机器,每天穿梭与枪林弹雨之间,连吃饭睡觉都是随缘状态,他带着看似冷静实则麻木的神经,指挥一场场战斗,他甚至带着兵打回了山东,与游击队合作打了好几场精彩的胜利。

  他都没时间感慨,那些游击队里的一些人,都是他当初撵去西北的流寇,泥腿子,现在装备也正规了,打起仗来也有模有样,还挺贼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曾经的敌人,现在并肩战斗,尽管还带个隔阂,但是大敌当前,一致对外是不二的选择。

  转眼三年过去,杜云峰转战山东河南,又经历了武汉会战,一次次死里逃生,杀了无数日本兵,也死了无数的下属。他军功无数,一路从旅长提拔成了师长,终于在驻守长沙这一年,荣升军长,年纪轻轻就当了将军。

  “云峰啊,当年司令举荐你来我这里,我其实是存了点疑问的,总觉得你身上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当兵嘛,适合,也不适合。”

  说话的人是当年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教育处张处长,当然,现在他不仅是个处长了,重庆国民政府教育委员会副主任兼黄埔军校教育总长的位子,堪称位高权重。

  “恩师开门见山,我愿闻其详。”杜云峰十分客气。其实他手握重兵远比对方的虚职要有实力的多,但是他此行带着秘密任务,所以分外圆滑起来。

  这位张处长来长沙视察,正在忙于工事的杜云峰得到一道从军统来的重要密令,要他借助黄埔裙带关系与这位张主任多接触,以备不时之需。

  杜云峰当初进入黄埔是托了张司令的关系,这位张主任从中帮了忙,可以说是老相识。

  这几年抗战打得轰轰烈烈,国内政坛也是精彩纷呈,国民政府内部也分成了好几股势力,各自有各自的政治主张。

  汪兆铭作为党内大佬,屈居蒋委员长之下多年,始终是不甘心。眼看着日本人打到武汉了,汪氏门徒开始发表不同主张,大张旗鼓的宣传和平建国,大有分庭抗礼之势。

  蒋委员长扑灭外边的火,还得回家继续扑火,内忧外困,力不从心,一个重庆国民政府简直要运转失灵。

  杜云峰不是政客,可身为一军之长,也逃不脱政治漩涡,蒋氏与汪氏暗自争夺势力,就是要把自己的集团搞的大大的,把对方的势力搞的小小的。

  这不,委员长密令口谕就是让他接近汪氏党徒。

  初春的岳麓书院笼罩在一片乍暖还寒的气氛中,张主任来长沙前几次发电给杜军,此刻杜云峰当真登门拜访,拉拢人才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与故人关系更亲密的要诀就是一同回忆往事。

  张主任哈哈大笑,他能放下身段和晚辈坦诚交流,本身就是一种抬举。

  杜云峰如今战功赫赫,真党派内的重量级人物了。

  “我当年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小伙子精神,但是吧,又觉得你精神的有点邪气,”张主任笑着说,“后来我一想,你既然是张司令推荐来的,也就想明白了。”

  张司令此刻被蒋委员软禁在重庆歌乐山。杜云峰立即就懂了,跟着笑笑。

  张司令在关外发家,其父就是巨匪出身,小张司令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对一些习气以习为常。

  而他与杜云峰萍水相逢就十分投缘,也许冥冥中,就是因为一些似曾相识的气质。

  “恩师果然慧眼,”杜云峰也没打算隐瞒,当初他不说,是因为记不起,如今他军功在身,也不怕别人翻他的老账,“学生年轻时在关外,确实有些Cao莽过往,说是起于强梁也不为过,当初司令器重,给学生指了条明路,这才没有一条道跑到黑,不然真是悔之晚矣。”

  “可怜司令啊,为家国不惜兵谏,这份勇气担当谁人能有,现在落得这个下场。”张主任说着,眼角余光打量杜云峰的反应。

  “司令用心良苦,让人唏嘘感动,但是卑职人微言轻,纵使心中不忍,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杜云峰把自己摆到了和对方一样的立场上,同仇敌忾的样子显然令张主任很满意。

  “云峰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出色。”张主任s_aos_ao头皮,对杜云峰的坦诚十分满意,“那一届的学员里,你最出色,你看后来这战场上,属你最机灵也最顽强。”

  杜旅,杜师,杜军辗转半个中国,越打越坚强,让人在无望中逐渐生出了希望。

  “我后来想明白了,”张主任接着说,“这打仗不是绣花,不是写文章,还得按套路,有手法,打仗就是你死我活,谁能活下去谁就王!你带兵的那个蛮横劲儿,灵活劲儿就是好兵法,能打胜仗就是好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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