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拒绝了常明洛送他一程的建议，自己坐了公交车回家。打开自己公寓的门时，看见朱墨站在那里，对着刺眼的阳光逗弄玻璃缸里的乌龟，背对着他投出一道明亮的倒影，炫目的像是一场幻觉。
“你怎么回……过来了？”兰琨过了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朱墨的神态比他自然的多，“我按杨先生的要求处理好了最近出门后造成的问题，之后收拾好了东西就来了。”
常明洛外祖父姓杨，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地方新闻上经常能看见他。
兰琨眼睑朱墨把电动牙刷扔进一个红黑色的湘北篮球队款陶瓷杯里，放到洗舆室里兰琨白色的刷牙杯边上。“牙具毛巾之类的日用品我也都拿了一份来……我之前用过的东西呢？你都收起来了？”
“啊……“兰琨觉得有点尴尬。
朱墨眨眨眼，找了一圈，从书房角落里密封的并不严实的纸箱子里费劲的把熊扽出来。他回头向兰琨看过来，一双眼睛亮而温柔，像童话故事里勇敢坚定又无忧无虑的小王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
兰琨掐了一下手心，艰难的把舌头找回来，“你已经不需要在我这里留宿了吧？不是回家了吗。”
后一句话他说的声音明显小了，心虚而酸涩。
真矫情。他在内心唾骂自己，表面仍然不动声色。
“我想跟你续约。”朱墨拖着熊耳朵从屋子里走出来，从裤兜里摸出一张折成正方块的纸递给他，是租屋合同，看起来比上次他自己手写那张正规许多。
“你这里离我的学校近。”他解释说，“我最近都不想早起，更何况我已经跟你混熟了，我还挺喜欢你的。”
“可是我……”
“今天晚上我做芋泥千层，要吃吗？”
“嗯！”
他们的关系像是回到了之前，却总感觉哪里又差了一点。算不上恋人，但又比朋友暧昧。毕竟之前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还能跟他开有点过分的玩笑，距离近了再挪开就好，真到动了心反而有些放不开，一句随口的打趣都可能心猿意马。
兰琨把自己藏在笔记本的电脑文档后面，偷偷看着沙发上朱墨摆弄吉他的背影，心乱如麻。
这算什么事！他想，我喜欢上了一个比自己小九岁的男生。
三年一代沟。他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三道杠：要跨三道沟，才能勉强说上话。
“你在干什么？”
朱墨不知道什么时候绕道了他背后，疑惑的看着他。
“我在算卡路里，上班族人一到中年就要担心三高的问题。”兰琨面不改色的扯谎，手一挥把水渍抹掉。
“……你不是刚三十岁吗？”
“防患于未然。”
不用非到中年，人过了一定的年岁，很多事情都看到麻木。前一秒的山盟海誓早在承诺许下的下一秒便开始了变质，沧海桑田不变，人已天涯陌路远。表白之前人人都雄心壮志，自以为自己和他人不同，真的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坚守本心一生一世，接着异地、三观、家庭，各种各样的原因磨砂纸一样纷至沓来，打磨掉了人们身上的热情与冲劲，厚重的责任压死了爱情。人心如此韧x_ing，你都不知道它能够低到灰尘的哪一层，能够怎样的委曲求全。
朱墨不是站在他这边的人，大男孩从站在他面前的第一眼开始就太过耀眼。他不是普通人里的一员，像一个阳光下的彩色泡泡，会随着风往天上飘，追上了也抓不住。更何况，朱墨还有过女朋友。
也还是那句话，同x_ing恋这条路不好走。兰琨自己这辈子只能喜欢男人了，朱墨不是。朱墨有选择，所以如果真的交了男朋友，难保未来不会后悔。兰琨觉得自己现在的胆子已经小的可怜，他遭不住未来朱墨万一后悔了对他的抱怨，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幸好朱墨现在还没有像兰琨喜欢他一样喜欢上兰琨，两人之间的窗户纸还在，并且很厚。总之兰琨莫名的相信着那一点直男十几年的思维习惯。
就这样吧。他想，有没有一条规定说他这个年纪的人不能喜欢谁，我就放在面前没事看一眼，不动手，更不动嘴。他要万一想往前走了我就退一退，这样安全距离就不会被打破了。
朱墨不知道他肚子里的九曲十八弯。他拿了餐刀切了四分之一的蛋糕给兰琨递过去，千层皮里加了红菜头粉，颜色由深到浅像是一道紫色的彩虹。上面为了好看点缀着蓝莓，兰琨不吃，拿起叉子挑到了朱墨的盘子里。
朱墨坐在他对面，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叉子切着千层。他后天要回学校，心态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调回正轨。
“我们要不要再在家里养只宠物狗？”朱墨试着征求兰琨的意见，“狗就挺好的。洛洛一直想养一只帮他捡飞盘，他喜欢看别人千篇一律的重复劳动，说是有利于帮他调整好生活节奏。”
……不愧是天生的资本家。
兰琨盯着朱墨刚洗完澡后有些毛绒绒的棕色头发，忍着想揉揉他头顶的冲动握住了自己那只没有拿叉子的手，摇头，“不了吧，我现在已经有一只了。”
朱墨看了眼玻璃缸里那只兰琨前男友养过的乌龟，没再往这个话题上延伸。
“啊，对了。”
吃完蛋糕兰琨在那里洗盘子，听见朱墨问他，“我周末要去福利院做义工，人手有点不够，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第 9 章
朱墨说的福利院是家儿童疗养院，攸昌出资建的，配备先进设施和努力营造的自然环境。从兰琨家到那里，开私家车的话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兰琨在手机的日历上设了提醒和闹钟，但还是不放心，于是向公司里的小姑娘借来了粉乎乎的少女心款便利贴，写了时间地点贴在自己的座位上，这样一抬头就能看到。
然而，就算当天留下了空余时间，兰琨还是因为工作的突发情况去晚了。
打的车在路上堵住了，兰琨低下头认命的给朱墨发微信，说自己会晚一点到。
对方秒回了一句“好，等你，注意安全”。
兰琨捧着手机看着那句话笑，傻的不像话。
疗养院傍着小山丘依着人造山，举目四望也是山青水绿的，就算是在郊区，地方也大的有点过分。兰琨在朱墨的隔空指示下仍然昏了头找不到人，不得已去问了护工。这里的人好像都跟认识朱墨，连带着对兰琨都多了两分热情。
护工的阿姨带兰琨转了两个圈，在一处大楼转角里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朱墨蹲在地上低了头，让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用彩色的皮筋用他的鬓角扎小辫。旁边围了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的笑容里不带任何的嘲弄和恶意，都轻轻的相互推攘想挤上前去。
有个小男孩抱着朱墨的胳膊在那里催，“好了没有啊？朱墨哥哥举高高！”
朱墨不轻不重的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下，“耐心等一下。”
小男孩扁扁嘴，不说话了。
还像想象中一样受小孩子欢迎。
给朱墨扎辫子的小姑娘没搭理小男孩，没听见一样很专注的做自己的事情。旁边的其他孩子大都也认真的看着，每个人都背着个小背包，里面大概放了些纸巾水杯之类的东西，像是在做课外活动。小姑娘的那个书包上别着朱墨平常用的那一对针型发夹，应该是刚送出去的，发夹外面还套着个透明的硬壳，看上去宝贝的很。她编好一个很小的麻花辫，自豪的拍了拍，笑的天真烂漫青春可爱。
朱墨直起身，怀里立时撞进了好几个抢着让他抱的小孩子。他向左右看了一眼，余光这才扫到一边角落里藏着的兰琨。
兰琨眼见他拖着一怀的小孩子向自己走过来，也只能从树荫下走出来。小孩子们看见生人，有的瑟缩了一下躲到了朱墨身后。
朱墨这才后知后觉的停下来。
介绍兰琨给这群孩子不是什么难事，小孩子无条件的相信给了朱墨，顺便也分了一份给他的朋友，再加上兰琨那张很有亲和力的脸和不带任何侵略x_ing的气质，孩子们很快的接受了他，拽着他玩跳绳和老鹰捉小j-i，甚至把朱墨都晾到了一边。
兰琨被孩子们围在中间，有些不知所措的往朱墨那边看了一眼。几个小男孩在往他身上爬，他一双眼睛却在定定的看着兰琨。兰琨莫名的心悸，立马把头扭了回来，之后再不敢转过去。
“辛苦了。”朱墨递给他一个保温杯，里面是加了糖的去冰绿豆汤。
有时候这个人真的担得上一句宜室宜家。
兰琨道了谢，接过绿豆汤小口抿着。其实他的胃没什问题，比起其他上班族来讲已经好了太多，但是之前养成的养生习惯估计以后也不太好改了。
朱墨最开始不知道，还以为他会胃疼，闲着没事还会熬什么养胃汤，味道其实不怎么好。兰琨最开始对着那些东西一脸莫名其妙，直到夏天的时候跟朱墨抢冰镇西瓜，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嗑了半个西瓜的一半多下去，这件事才算是说开了。
思及此，兰琨抿着嘴角笑了笑。
“你跟这里的人很熟？经常来？”孩子们被护工带了回去，兰琨和朱墨瞬间空闲了下来，两个人坐在偏门树荫下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嗯。”朱墨接过保温杯盖上盖子，眯着眼睛看着飘着浮云的蓝天，“爸妈出事后，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之后才算是被杨先生收养了。”
“哦。”兰琨盘腿坐在他旁边，有一点手足无措，“对不起。”
朱墨了然的笑了，“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不是一段坏的记忆。这里的人没有像电影里一样霸凌我，我遇见的人大都和善温柔，那段日子过的其实还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