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 作者:巫哲(下)【完结】(79)

2019-06-20  作者|标签:巫哲

  他要跟个猫似的就好了,你在就在,不在就不在,你回来了我用尾巴绕绕你脚脖子,你要不回来,我就吃别人给我的Cao莓。

  Cao莓洗好晾好,用了挺长时间,他左手本来就不灵活,洗就算了,还要去蒂……带着蒂吃了能中毒吗!最后每一个Cao莓蒂都是他用牙咬下来的。

  程恪按照差不多已经背下来的制作方法,把咬好的Cao莓放进了酿酒的瓶子里,十斤Cao莓,两斤糖,哗啦都倒进去,酵母用温糖开水活化……

  然后就是捏碎Cao莓。

  他戴上手套,在瓶子里捏着。

  厨房窗户外面有一小块空地,三岁半正骑了个小车在那儿兜圈子,嘴里不知道唱着什么。

  程恪看得有些出神。

  他不怎么喜欢小孩儿,不过三岁半长得挺可爱,不招人烦,主要是……江予夺经常会提起这个孩子。

  于是三岁半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跟江予夺联系在了一块儿。

  Cao莓都捏碎泡好之后,程恪把瓶子放到了暖气片儿旁边,这就算弄好了。

  接下去要做的就是等。

  等Cao莓酒酿好。

  等喝Cao莓酒的那个人回来。

  阳光很好,江予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最近怎么样?”罗姐坐在小桌子对面。

  “挺好的,”江予夺说,“睡觉还挺正常,昨天没吃药也睡着了。”

  “这是你想听的歌,”罗姐把一个MP3放到桌上,“我都存进去了,听腻了我再帮你换。”

  “嗯。”江予夺点点头,拿过来c-h-a上耳机听了听。

  “烟我没给你买,下次来的时候带给你吧,”罗姐笑着说,“李大夫是不是让你少抽?”

  “嗯,”江予夺伸出四根手指,“我答应他了,一天就四根。”

  “能坚持吗?”罗姐问。

  “能,”江予夺说,“这些不算事儿……你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吧?”

  “好的。”罗姐站了起来。

  走到院子里,江予夺明显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

  医院,无论是什么样的医院,就哪怕这样的非常不像医院的医院,都会让他害怕。

  他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主动要求住进来。

  一直到昨天,他才能不靠药物勉强入睡,头两个晚上他甚至是坐在床角度过的。

  李大夫跟他聊过,关于对医院的恐惧。

  他有很多东西不愿意去想,而他明明清楚地记得却又已经被强行抹去再也想不起来的这一段,他不得不去面对。

  他选择了住院,选择了撕开伤口,选择了告诉自己这是一生都会如影随行的记忆,他就得承担现在每一秒钟都不会停歇的痛苦。

  在聊过之后的当天晚上,他一整夜都在清醒和幻觉之间交错着,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画面真实得他呼吸都变成困难。

  他躺在明亮的房间里,有杂乱的声音,晃动的人影,他吃力地转过头,能从没有拉严的帘子中间看到另一张床。

  很多血。

  李大夫告诉他,那是一个警察。

  他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脸,长什么样,多高,是胖是瘦,叫什么名字,甚至已经不记得喊出那句“江予夺快跑”时的声音。

  但他记得那些血,记得护在他身体之上的温度。

  还有那声拉长了的“滴——”。

  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因为他而无法挽留,一点一点逝去的生命。

  明亮的灯光,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满眼的白色中晃动的人影,仪器“滴滴”的声响,所有的这一切,都因为他而跟死亡而联系在了一起,并且成为了唯一的联系。

  他害怕这些,更害怕会有下一个这样的人。

  后来日子里那些跟他一天天熟悉起来,又一个个离开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人,都让他不安,让他恐惧。

  从程恪开始成为他生活里慢慢固有的一部分时,他开始紧张,再一次的“消失”似乎变得不可避免,而当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让程恪真正“消失”时,这种不安达到了顶峰。

  离开了他的程恪才是安全的,才是不会消失的,但离开了他的程恪,也同样再也无迹可循。

  “最近,”江予夺和罗姐顺着院子里的小路慢慢走着,他点了一根烟,给自己计了个数,今天第三根,“程恪……有没有联系过你?”

  “没有,”罗姐说,“那天跟他打完电话,他就没有再联系我了。”

  “你告诉他了吗?”江予夺问。

  “告诉他什么?”罗姐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告诉他你在哪里?还是告诉他我不能说你的情况?”

  “不能说。”江予夺说。

  “告诉他了。”罗姐点了点头。

  江予夺听到这句话时,猛地有些失望,但停了一会儿,又松了一口气:“所以他想找我……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对吧?”

  “是的,”罗姐笑了笑,“他因为很担心你,所以我说不能告诉他的时候,他有些不高兴。”

  江予夺扯了扯嘴角。

  “我是……不想让他看到,”他皱了皱眉,“也不想让他知道我……是怎么治疗的。”

  “嗯。”罗姐点头。

  “他只知道我有精神上的问题,”江予夺咬咬嘴唇,“但是看到我在精神病院里住着,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吧。”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罗姐笑笑。

  “我不愿意让他有那么直观的感受,”江予夺轻声说,“会吓跑他的。”

  “他未必没有直观感受,”罗姐说,“你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掩饰得住,对不对?”

  “你说,”江予夺转过头,“我回去的时候,他会不会……已经走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罗姐问。

  “我让他等不了就走,”江予夺拧着眉,低头看着路面上的小石头,一颗一颗的,第一看到的那一块,眨一眨眼睛,就找不到了,“他是个大少爷,一直都挺……他对我特别好,但是这种事……”

  “小江,”罗姐停下了,“他之前告诉我一句话,让我在合适的时候转告给你。”

  “什么话?”江予夺有些急切地盯着她。

  “小程说,他哪里都不去。”罗姐说。

  “他哪里都不去。”江予夺轻声重复了一遍。

  “嗯。”罗姐点点头。

  江予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脑子里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他能想象得出来程恪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和语气。

  “我哪里都不去。”

  如果不是对着罗姐,他可能会说:“我他妈哪里都不去。”

  江予夺笑了笑。

  这是他悄悄跑掉之后第一次想笑,没有硬扯嘴角,没有生挤笑容,想到程恪的语气时,他就这么自然而下意识地笑了。

  但眼泪跟着也滑了下来。

  他迅速偏开头,手很快地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在不需要眼泪的时候,他可以做到在几秒钟之内恢复情绪。

  这种源自于痛苦的技能,他还拥有很多,就像痛苦本身一样,镶嵌在他的生命里。

  转回头时,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眼泪,但还是没有忍住那句话。

  “我很想他。”江予夺轻声说,“特别特别想他。”

  “我知道,我知道,”罗姐的声音轻柔,“这句话要不要我告诉他?”

  “不,”江予夺抬眼,拒绝得很干脆,“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可怜,也不想让他心疼我。”

  “好的。”罗姐点点头。

  江予夺逃跑的第二十天,想对他使用不要脸的工具。

  程恪坐在三楼的小房间里,对着窗户,今天客人挺多,下午有沙画表演,到时可能三楼也会坐满。

  他抱着笔记本,左手在键盘上戳着,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有右手的人了。

  习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就打个石膏,居然就能让他忘了右手的存在。

  这么算起来,他看了一眼日历,也难怪自己现在无论如何都不适应没有江予夺在身边的孤独感觉。

  也许是等待的时间还不够长。

  看完慧慧这个月的总结之后,他在几条改进的想法后面加上了自己的意见,然后关上了总结,打开了另一个文档。

  这上面罗列了全国各地的精神病院,名称地址和大致的情况。

  罗姐不能把江予夺在哪里告诉他,这其实就说明,江予夺没跟她在一起,而且江予夺做出这样的决定,就肯定不会只是简单地再找罗姐,而罗姐也说过,之前江予夺是有过很多治疗的,以致于一直抗拒的他能够应付很多治疗方式。

  程恪觉得江予夺肯定有过入院治疗的经历,而且这一次,他选择了回到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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