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 作者:排骨吃阿西【完结】(18)

2019-06-20  作者|标签:排骨吃阿西

  他大概能猜到周锡不同于常的原因。

  就连梁覃那傻小子都能在第一眼见到周锡的时候看出端倪,周锡是个聪明人,即便不知道那些往事,接二连三撞破他和沈西洋引人误会的场面,再结合起这张脸,也能轻易明白不是巧合。

  年前那几天他独自将所有脾气压制在鼓钟山庄的小小空间内,一边生周锡的气,同时又把和周锡相处而生的蛛丝马迹连串起来,竟然很容易就想通一些堵在两人中间的事,别扭而不自知的感觉一扫而空,所以才有了他在医院的示好。

  自以为做得很好,最后还是出了差错。

  他没猜到周锡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否则就不会用烟雾弹来绕圈子了。

  直到此刻白于煁那点潜意识里的心慌才终于抑制不住的,如同条条蜿蜒藤蔓,攀缠上心头。

  *

  周锡关掉火,盛了一碗小米粥放在余颜颜面前:“小心烫,吃完我带你去堆雪人。”

  黄白色的米粥看起来十分寡淡,余颜颜用勺子搅了搅,夹了一朵西兰花放在碗中,低声嘟囔:“这两天又没下雪,哪去堆雪人。”

  “哥糊涂了,”空气安静,周锡把她的话听得清楚,不太明显地被噎了噎,笑道:“那就去外面走走,快吃吧。”

  “可我不想去。”

  周锡抬头,拧眉不解:“怎么了,不是很喜欢出去的吗?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白。”

  余颜颜别过脸,摇了摇头:“因为你不想去。”

  “……”

  窗户缝隙中争相拂进来的冷风将轻薄的窗帘吹得左右摇曳,余颜颜担忧问道:“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尽管隐藏得很好,这两天周锡老是魂不守舍,她一眼就能瞧出问题。

  周锡示意她吃饭,避而不答:“能有什么事,别瞎想。”

  余颜颜看着他,眉眼弯弯:“那就好。”

  清洗几个碗花了快十分钟,瓷器碰撞的清脆将他从愣神中拉回来,顿了顿,周锡问:“颜颜,我听楼下老n_ain_ai说离这里一个不远的小镇上有庙会,很热闹,你想不想去?”

  等了几秒没人回答,客厅里电视声音悉悉窸窸,他以为余颜颜没听见,又提高声音重复一遍,“想去的话咱们明天就出发。”

  “去”与“不去”,依然没得到回应。

  “颜颜?”周锡奇怪,甩了甩手上的水,刚跨出厨房,就听见“咚!”的一声。

  有什么在坍塌!

  他急忙走过去,看见本该在沙发上好好坐着的人,此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余颜颜出院十天不到,又回去了。

  她的后半生来得很快,仅有的几年,都与医院牵扯了瓜葛。

  *

  助理休假完回公司上班,感觉又回到了给自家老板送饭的那几日,办公室开的暖气如同摆设,敲门进去散发着冷冰冰的错觉,把底下人刚刚送上来的文件放在桌上:“白总,这是您要的紧急资料。”

  白于煁难看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将手里的合同丢在一边,拿过来伸手一翻。

  上面写着比以前送上来的更加详细的信息,而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一栏精确到哪条街几楼几号的住址上。

第二十二章

  雾夜笼罩,梁覃年年不变,数着日子去守白于煁,两人刚好在大门口碰见。

  “哎哎你去哪儿?”白于煁从旁边越过他,疾步如风,梁覃转身跟在后面小跑,一起钻进车里,坐稳后才打大剌剌呼出一口气:“干嘛去啊这么急,这都多少点了,我都没歇上一歇。”

  “你可以选择下车,滚回去睡你的觉。”

  “不要。”梁覃果断拒绝,凑近他吸两下鼻子,小狗觅食一般嗅了嗅,机灵得很:“我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淡淡的香水味扑鼻,白于煁嫌弃地将那颗脑袋推开,自从打探到周锡的住址,他心情放晴不少。年假后公司事情繁杂,累了一天,忙完手上的工作就立刻朝那边赶,地方偏远,他们绕了近一个小时才到,车子开不进去,只好停在路边,一幢幢老式的单元住宅年生久,有些潮s-hi。

  “别告诉我你要对这块破地方下手。”梁覃说,又气势地评价一句:“准亏!”

  但白于煁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些上面,没有理会他的废话。这个时候万家灯火逐渐熄灭,风声呼啸,白于煁鼻尖被吹得发僵,想起那日在露天雪地里堆雪人,周锡将他裹了一层又一层,更加一心往杂乱的小区深处走,昏暗的路灯把两道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直到上楼,停在他烂记于心的门牌号前,才定了定神。

  “原来你不是来看地皮子的,是来找人的。”梁覃东张西望,他非常确定白于煁的朋友没有一个会住在这种地方。

  白于煁依旧沉默不语,他没找到门铃,就直接上手敲门,“咚咚”的几下,略微急促,声音不算小,楼道里的声控灯光黑了又亮,亮了又黑,眼前封闭式生锈掉漆的铁门始终稳如泰山,无人答应。

  “是谁呀,好像没人。”梁覃试图从门缝里窥探进去,很明显这是一个极其蠢逼的行为,放弃地靠墙站着,也伸手敲了两下,不抱希望。

  收回手时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般明白了什么,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两眼发光:“你是来找周锡的?”

  听到“周锡”俩字,白于煁终于给出了点反应,施舍他一眼,“走吧。”

  “不找啦?你给他打个电话呗。”

  白于煁眼眸发黯,低声答道:“他不在。”

  回去的路上梁覃想到一些事,冒出几个不解的疑惑在脑海绕圈圈,表情像便秘一样纠结:“阿煁,你…你你老实告诉我,你和他这么久,是不是…是不是你在下面?”

  他不喜欢男人,但也不瞎,周锡除了身份处于被动地位,其他方面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压在身下的那个, 可在他一贯的认知里,白于煁这么要强,也不可能甘为人下啊。

  白于煁闭着眼,淡淡回他:“嗯。”

  梁覃差点惊呼出声,缓了一会儿又问:“你现在虽然表面屁事没有,但你不要以为我真的笨,你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看看脸上有多难看,堪比沈西洋出国后的你,不,你现在这副模样,还要难看得多。”

  以前白于煁还会借酒消愁,在他面前倾诉怒骂,如今闷头垂眼的,刻写在面上的浓重失落溢于言表。

  梁覃探头,神神秘秘地:“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这也是他第二个问题。

  他代人把白于煁送回家那次,白于煁表现得越来越来在乎周锡,就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

  “是。”

  一切问题都顺利成章地解决。

  梁覃不说话了。

  第二日白于煁是独自来的,没等到人开门,倒是敲开了对面的门。

  “年轻人,别敲了。这家没人住。”对门邻居是一对老夫妻。

  “没人住?”白于煁绷着唇线,松了松大衣领口,手不知为何,轻微颤抖着:“不是有人么?”

  他查得清清楚楚,那人何时搬进来,每个月房租多少,租赁合同到期时间多少,一份资料来回看了好几遍。

  “你是来找姓周的那个孩子吧?”

  白于煁生硬点头。

  “那就对了,搬走才没两天,房子都退了。”老n_ain_ai惋惜说道:“昨晚也是你吧小伙子,今天你又来,你不知道他家出了丧事吗?”

  “丧事?”白于煁微微一愣。

  “是妹妹,可漂亮的小姑娘。两个人在这里住了好多年啦,都是善良的孩子,没爹妈,经常照顾我们这对老人家,就在两三年前经常见不着人,后来偶然遇见一次,问了才知道是女孩子得了重病,哪知年边又回来了,我以为病好了,我和老头子还为他们开心,结果小周过来向我告别,万事由命,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他们不是大富大贵人家,你要是来问他们还钱的,我和老头子有点积蓄,他们帮我们不少,你要就拿去,别紧着去找去催,不定在哪儿难过着呢。”

  老n_ain_ai絮叨念着,白于煁再没了敲门的力气。

  余颜颜临终前留给周锡留一句话。

  她说:“哥,来年…来年春天,你一定要来看我。”

  人在死亡面前,都显得苍白难看。

  余颜颜是笑着去的,周锡庆幸她得以解脱,却无法真正露出的笑容, 只是尽可能的,装作淡然一点,在她耳边说一说往事,让她在欢愉的记忆中里离开。

  生老病死是常态,但对于余颜颜来说,这一生实在短暂。

  他拖着可有可无的行李,抱着骨灰盒逃离这个城市,那天刚好小雨夹雪,淅淅沥沥落在皮肤上有些刺骨,联系到离孤儿院较近的墓园,买了一处好位置,埋了,立上石墓碑。

  石墓顶的照片,还是余颜颜十八岁,他为她庆祝成人礼时拍下的,白晃晃的牙齿,笑得很灿烂,中间往下是楷体篆刻,刻着墓碑主人的姓名和生辰。

  周锡看着看着,理智突然揉成一团,生出一股强烈的负面情绪。

  他好像有点失去方向。

  余颜颜的“颜颜”是假的,魂归故里的“故里”是假的,亲如兄妹的“兄妹”是假的,一声声又轻又甜的“哥”变成泡影,那些不小心闯进生命里的人,同吃同住的日日夜夜,也似梦幻一般,醒了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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