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 作者:排骨吃阿西【完结】(13)

2019-06-20  作者|标签:排骨吃阿西

  她戴着氧气罩,罩面蒙上一层雾气,阻隔了虚弱地呼喊声,周锡知道是在叫他,朝她安抚一笑,说:“是我,没事了。”

  昨晚梁覃按照白于煁的意思把他送回鼓钟山庄。一上车白于煁就靠在副驾座椅背不说话,整个人y-in沉沉的,周身温度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

  梁覃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白于煁了,很陌生。记忆中白于煁上一次生气是在两年前,郑眉介入,沈西洋出国,双重打击,怒不可遏之后是烂醉,持续几个月低气压。

  理所当然地,他认为这一次的置气也和沈西洋脱不了干系,尤其郑眉的出现,让他更加笃定这一番猜测。心上人拒绝自己的喜欢,又反过来在自己面前秀恩爱,是个人都会憋一口闷气。

  众人面前也许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在狭小的车厢里,梁覃尝试他让突出这口气,试探道:“阿煁,你对沈西洋那小子,是不是还念念不忘呢?”

  他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开了个头就忍不住,“你别嫌我啰嗦,我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他哪里配得上你,你以前费多少心思我可看在眼里啊,也没见你讨着多少点好处,就把你勾得团团转。要说长得赏心悦目一点吧,但论长相,我觉得比你也还差了一截啊,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知道自己啰嗦就闭嘴。”白于煁淡淡打断他,目视前方,一排排车流涌动。

  他在烦懑于周锡的失约。

  从包间出来,他特意站在大门口磨蹭半个小时,结果连周锡的影子都没看见。医院过来最多需要二十分钟,而从他打电话让人来接已经过去一个钟头,就算路上堵车也该到了。等得不耐烦之际,他再打过去时,竟然关机。

  刚才喝酒喝得又猛又急,胃里一阵阵泛酸抽疼,他用手按着,咬紧牙齿,都显得徒劳。没得到回答还被怼的梁覃专心开车,未发现他的异常,白于煁一直忍回别墅,就冷水吃了药,稍微好了点,但还是疼。

  绵长的疼痛让他的怒气源源不绝,把这一切归咎于周锡的言而无信,想到这里完全不管不顾,自己上楼关门,留下梁覃在客厅干瞪眼。

  梁覃叹了口气。

  他不叹还好,一叹越发觉得沈西洋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假惺惺地招惹算什么。转身走出别墅,发动车子掉头离开。

  要是他足够细心,就能发现这座房子其实还存在另一个人的痕迹,但是他一心扑在白于煁与沈西洋的破事儿上,完全忘记了周锡临走前对他的叮嘱,等他想起,已经过了好几天。

  临近除夕,街上年味十足,白于煁迟迟不肯回老宅。

  除了和生意场的朋友小聚几次,其余时间都窝在鼓钟山庄,不用去公司,没有事情可做,也不愿意走,一年难得闲暇的时光就这么被他浪费在别墅,一日三餐都是助理买好送过来。

  助理是个年轻男子,次次来都能感受到老板身上散发出来的寒冰气息,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让人瑟瑟发抖,他不敢多嘴,本分地做好自己的工作,送饭,定时雇佣家政钟点工收拾房子。

  中午的食盒根本没拆封,白于煁饿了一顿,把才送来的晚餐打开吃,吃到一半难以入喉,却没有饱腹感。

  他拿起手机看时间,顺便看了看有没有未接消息。

  没有。

  自那晚起,周锡就没有回来,手机依然关机,他不太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冷落的态度让他莫名火大,还夹杂着一种自己也尚未察觉的被无端忽视的委屈。

  为什么不回来?就算是因为余颜颜也该打电话说一声,而不是关机。他无法做到和颜悦色去思考这件事,几天的时间足够让他在咬牙切齿的盛怒之下生出一丝没由来的心慌。

  甚至忘记考虑周锡为什么应该给他打电话。周锡没有给他报备行程的义务。他们是床上交易,并没有约定可以相互干涉对方的生活。

  陆潘琴打电话来,催他赶快回去,他总说“不急”,他也不知道待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他只是在想等周锡回来一定要好好质问,问他有没有摆清自己的角色,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然后待得到满意的答案,摔门离去,一定要这样才能善罢甘休,平复心中的怒气。

  “陆姨让我问你到底忙些什么?”

  梁覃在电话接通后开门见山,想起白于煁前几天的冷淡,怕他没缓过来,憋太久怒急攻心,担忧道:“阿煁,你还好吧?那天周锡说你可能会不舒服,我看着还好就没问,后来因为沈西洋就给忘……”

  “你说什么?”

  梁覃心想果然如此:“你是不是不想听到沈西洋的名字?”

  白于煁拧眉,语气有些冷:“我问你周锡说什么?那天是哪天?”

  “就我来接你的那天啊,周锡也来了,不是你让他的吗?”梁覃反应过来自己跑错茬,听见那头没出声,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和他一起进来的,撞见你和沈…在墙上…咳…干那啥,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接了一通电话就走了,很着急的样子,走之前说如果发现你不舒服,就让我帮你揉一揉肚子。所以你那天有没有不舒……”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白于煁握着手机,黑眸深邃不明,说不出是恼怒还是惊喜更多,周锡来过,这是他没想到的。

  眼前不禁浮闪那晚的场景,沈西洋把他钳制在墙上,发了疯似地咬他,对峙,推开,无情嘲讽……从周锡那个角度,能看到什么?听到多少?

  既然来了,哪怕再急,也应该说一声。

  时钟滴滴答答,每一下都响在白于煁心上,越搅越乱。

  他想见他。

  猛然冒出这个想法,脑子一热,匆忙换好衣鞋出门,被冬日的冷风寒雪嗖嗖扑在脸颊上,睫毛上飘落几块冰晶,软软的,肌肤上冰凉的触觉让他的理智又瞬间回笼,思路变得清晰明朗。

  去哪里找人都不知道,找到人又该怎样询问也不清楚,他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好笑,像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急躁得上蹿下跳,冷静下来后倚靠在门边,看这漫天大雪,他一人独立,空旷,眼里装的东西和平时无差,明明白白。

  门外的雪人已经融化成一滩半圆弧雪球,围巾,树枝都被埋在雪堆里,只露出一角彰显自己的存在。白于煁走过去,赤着手把雪刨开,扯出旧红色围巾,捏在手心像冰块。

  不觉得冷。

  进屋用热水将围巾软化,冰渣子和水一齐流入下水道,围巾展现出本来的颜色。摸了摸,尽管摸到一手s-hi意,白于煁想起来堆雪人那天,戴在手上的毛绒手套也是这种感觉,很温暖。

  他慢条斯理烘干水,拨通助理的电话:“去查市医院一个叫余颜颜的病人住在哪个病房,尽快给我。”

  *

  周锡每天在医院照顾余颜颜,需要换洗的衣物从租屋里拿过来,都是些旧衣服,他不介意,能穿就行。

  余颜颜身上的管子一天天减少,经过医生同意,取下氧气罩后,她艰难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哥,不要做手术了好不好,好难受啊。”

  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眼睛里水盈盈的,眨一眨就会有泪花溢出来,那里面真的有痛楚。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周锡一时顿在原地,手上拿着预备清洗的苹果,不上不下。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小时候缺失父母的疼爱,也很少接触有父母疼爱的小孩,所以他不会去羡慕。世界是平衡的,失去的父母是亲情,得到的孤儿院的老师和小朋友也是亲情,他无法比较这两种谁更弥足珍贵一点。

  生而在世,每个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得失成败,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幸运,也不觉得多糟糕,他自私地以为,努力活着比什么都好。

  但是对于余颜颜来说,“活着”两个字,就从人间跌到地狱。

  她的世界分为两个,医院和医院之外。外面的世界在改变,人在改变,就算余颜颜多活了两年又怎样,日复一日的,既没有机会走出医院去见识,也没认识什么有趣的人,反倒平白多遭受了两年的病痛折磨。

  是他让她活下来的。

  他不能感同身受,但今天他在余颜颜的话中,听到了生不如死的痛苦。

  周锡感到崩塌,浮在水面上的木头像块石头,直直往下沉:“好,以后不做了,等过几天你好一点,哥就带你回家。”

第十六章

  说是回家,其实就是两人从孤儿院出来一直住的单元老式房。饶是这样,余颜颜身体上的病痛也被晴朗期冀的心情压下去不少。

  怀着雀跃持续一整晚,周锡察觉到她和平时不同的生气,心中触动,把这件事记挂着,第二日早上和医生商量,毫不意外地,没什么难度就得到“同意离院”的签字条,前提是术后得到恢复。

  这就意味着他们还要在医院多待一些时日,余颜颜回家心切,不愿意再等,对周锡是又磨又求。

  他无奈,将日子打了折扣,减掉一半,离出院仅剩几天,竟然出奇地生出一种替余颜颜摆脱的高兴之情。

  趁她沉睡之际,周锡在附近随便找了家银行,方正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和他预想的几乎一样,做手术花费大半,余下不多,但足够撑到只剩下他一个人,届时再找工作也不迟。

  从银行出来,敞天露地多站了片刻,今天天气难得有微末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一丝洋洋暖意,很惬意。他回出租屋装了几件衣物,前不久才将这处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现在不需要太费心,擦擦灰尘就会显得很整洁干净。

  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才发现处于关机状态,那晚没电后就一直放任不管,他辞掉工作,时时刻刻守着余颜颜,除了能和白于煁偶尔联系,没有其他人会给他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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