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作者:烟猫与酒【完结】(5)

2019-06-20  作者|标签:烟猫与酒 都市爱情

  “你这孩子……关心这个干什么。”

  阿姨哪防得住季然突然来这么一嘴,怔愣着正不知道怎么说话,书房的门开了,季成川靠着门框似笑非笑,问季然:“小脑袋瓜又琢磨什么呢?”

  季然把汤碗一放,直接说:“你没权力逼我住在家里,你这是软禁。”

  季成川示意阿姨抽纸巾给他擦擦嘴,坐下开始优雅地进食,淡淡道:“我是你的法定监护人,姥姥不在了,在你成年之前都要受我的安排。”

  他抬眼:“所以不要再想着自己搬回去住,不可能。”

  季然早就想好了招数,立马接道:“那我住校,住校你总不能拦着。”

  季成川放下筷子,他知道这场父子重逢一定不会太美好,所以也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尽量轻松地询问季然:“然然,你告诉爸爸,为什么不愿意住在家里?”

  季然咧开嘴笑了笑,小虎牙又白有亮,说出的话却绝不好听:“你刚才接的什么人的电话?装什么呢。不知道我嫌这里脏么?”

第05章

  季成川看了他一会儿,神色没什么变化,甚至连挂在嘴角上的那绺笑意也没敛回去,但季然知道他生气了。

  季成川的眉骨略高,鼻梁非常笔挺,眼窝凹陷进去,让他的轮廓看起来有种跳脱亚洲骨骼的深邃感,即使让季然来评价,抛却主观上的厌恶,他也不能否认这老东西长了一张高级的面孔,只要他愿意,大概光用眼睛就能把那些不知廉耻的狂蜂浪蝶们迷得死去活来。

  他不需要季成川的温柔与慈爱,那是父亲才有资格给予儿子的目光,季成川不配。

  他只想看他生气,愤怒,又拿自己无可奈何,就像现在这样,哪怕脸上不动声色,眼眸里也翻涌着y-in郁的低气压。他简直要恨死季成川永远都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的样子。

  十五岁的季然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他面对倒在地板上的至亲只会害怕到晕过去,像个废物一样给多年不联系的男人打电话,他龇牙咧嘴地要求季成川放他走,可如果真的脱离男人独自生活,他连明天的早饭钱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找。

  越是明白这一点越让他生气,男孩子尚在发育的自尊心过分敏感尖锐,生活轨迹又硬生生地被扭曲成三截,与姥姥共同生活的六年是他人格形成最基础的六年,他知道姥姥对他的爱,所以恶心季成川是真的,反感自己的没出息也是真的。季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长大,最好下一秒他就十八岁了,有着比季成川还要高大的身材,藐视着他,从这间房子里大步走出去,头也不回,让季成川再也没资格用“监护人”的身份挟制他。

  可事实是,现在的季成川用一只手就能把他锁在原地,并且至少还要再锁他三年。

  好,那就谁也别好过,我摆脱不了你,可我知道怎么恶心你,怎么往你骨头里c-h-a刀子,怎么让你心口滴血。

  季成川看着他的儿子,男孩仰着纤细的颈项,执拗且凶狠地跟自己对视,牙尖嘴利,就像条短尾巴短腿的炸毛狗。

  了不得,丈母娘到底是怎么把他软糯糯的小儿子给变成这副模样的?

  嫌自己生活了九年的家“脏”,像看仇人一样看着自己,回到家第一天的季然多少都让做父亲的感到心凉。可仔细去看,那抿起的嘴角和紧紧扒着碗延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小习惯真是能跟人一辈子,六年前的小季然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六年后还是这样,总有些东西刻在骨髓里,永远也没法改变。

  季成川的心窝被戳了一下,小时候的季然是他宝贵的记忆,是他全部的温柔和心软。他默默叹气,想,能怎么办,自己生的儿子,多大的脾气都得惯着。更何况,就算可着惯他,给他惯到天上去,又能惯几年呢?

  做父亲真是个体力活。

  “以后不会再带人到家里来。”季成川收回目光,夹了一只虾放到他的碟边,平和道:“住校可以,但你还是太小了,至少要等十六岁以后。”

  季然本以为自己的挑衅是一种挑战,是他为可怜的姥姥与早逝的妈妈,与季成川进行一场男人与男人间的挑战,结果别说挑起战火,季成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上一秒还不太愉悦的目光,一下子又柔和了下来,主动做出了让步,还给自己夹了一只虾?

  又来了!这种“父亲”的姿态,这种虚假的包容与高高在上的不屑,季成川每次都这样,跟逗他开心一样!

  而且不带到家里是什么意思?吃屎的毛病是戒不掉么?!

  住校的话题协商到这一步,季然明白已经没有继续争论的空间,他憋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气,季成川说完就不看他了,自顾自吃饭,季然对着那只虾干瞪着眼,脾气没地方发泄,哽得不行,“不吃了!”他气哼哼地把碟子往前一推,汤碗菜碟撞在一起,丁零当啷一通乱响,汤汁洒出来,他看都不看,甩手上楼了。

  阿姨看看牛犊子一样的季然,又看看埋头吃饭的季成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拦,无措道:“季先生……”

  季成川把筷子放下,冲阿姨笑着摇摇头,又无奈又宠溺的样子,安抚说:“别管他,年纪不大脾气不小,晚上饿了自己知道下来找东西吃。”

  二楼传来愤怒的摔门声。

  阿姨松了一口气,偷笑着进厨房给季然留饭。

  从去世到下葬的一系列流程,虽然专门交代了靠谱的人来安排,季成川身为季然姥姥在世上仅剩的家属,许多事仍需要亲赴。

  季然闹着要去给姥姥守灵,季成川怕小孩身子骨弱,太难过回头再受了惊,没带他去殡仪馆,只在取骨灰时让他亲手去接,算是尽了孝了。

  前两天还教育自己不许挑食的人,一转眼就成了一块冰冷的碑。季然在给姥姥磕头的时候都在懵,三个沉闷闷的响头叩下后再抬首,他抬手抚摸姥姥的名字,碑上贴着姥姥的照片,是好几年前照的了,那时候妈妈还在,季家在外人眼里一派平安喜乐,姥姥还没有那么多皱纹,眼睛弯弯的,那么温柔,是年轻祥和的姥姥。

  整个葬礼的流程其实让季然很紧张,他的脑子里嗡嗡的,始终绷着一根线,总觉得他在完成一项任务,这个任务虽然背负着姥姥的名字,但完全跟姥姥无关。直到这一刻,他的头脑突然变得清明,什么杂音都没有了,季然才终于产生出最彻底的真实感。

  姥姥真的不在了,不是去买菜,不是去跟李婶她们打麻将,她永远从自己身边消失了,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变成了一块碑。

  他再也没有姥姥了。

  姥姥走的时候,他还在跟同学吃喝玩乐,姥姥那么大年龄了,一个人摔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她呼救过么?一定试着想要打电话求救,可是她动不了,没有一个人帮她。

  姥姥该有多难过啊。

  季成川怕季然跪久了膝盖疼,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想要把人扶起来。弯下腰他才看见,季然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正大颗大颗地往外涌,他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被发现了以后,他一直绷住的肩膀才开始剧烈抖动,喉结上下颤抖,却依然死咬着嘴唇,使劲推搡季成川。

  从喉咙间泄露出来的哽咽,简直把季成川的心都扎碎了。

  他不顾季然的挣扎,托起儿子的膝窝将人打横抱起来,向周围说着“抱歉”,又稳又快地往墓园外走。

  季然先是在他怀里又蹬又踹,很不配合,几次都差点挣出来,季成川收拢臂膀,紧紧将他锁住,司机已经小跑过去打开了车门,季成川抱着季然一躬身钻进去,在密闭的空间里亲吻他的头顶,轻声哄着:“没事了,爸爸在呢,只有爸爸在,使劲哭吧。”

  季然就像一条被人从山洞里活活拖出来的濒死动物,终于无力地瘫软了手脚,攥住季成川的衣襟嚎啕大哭。

第06章

  季然哭了个昏头转向。

  司机平稳疾行,不时从后视镜内偷偷观察这对父子,季成川全程没再多说一句话,他只紧紧抱着季然,像安抚婴儿一样,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为他顺气。

  季成川一生只会这一种哄孩子的方法。

  季然的孩提时代很少掉眼泪,所有嚎哭的力气都在闹夜那阵子耗光了。那实在是季成川最焦头烂额的一段时光,妙蓉刚走,上有伤心欲绝的丈母娘,下有幼年失母的季然,丈母娘还能逼着自己调整,季然能知道什么呢?只会半夜大哭。阿姨本身x_ing格好,加上心疼小季然可怜,连句重话也不舍得说,哄不好,哭不停,季然只愿意要爸爸。季成川初为人父,连孩子都没怎么抱过,他把儿子接到自己床上的第一晚,陷在被褥中间的季然那么小,一丁点大,抽抽搭搭地打着哭嗝,小脸皱巴在一起,五官全都红通通的,幼小又脆弱。季成川靠在床头,看着他,一下下顺着他的后背。等那小磨人精终于哭累了,瘪着嘴闭上眼睛,季成川坐起身,想去卫生间绞条热毛巾来给他擦脸,刚动一下,手指就被拽住了。

  他扭头看,季然刚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一汪崭新的泪水蓄势待发,幼儿特有的纤长睫毛被浸s-hi,忽闪忽闪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委屈。树叶大的小手掌紧紧攥住他的食指,那几根小指头那么纤细,轻轻一拨就能拨开,正努力用着最大的力气,阻止季成川从他身边离开。

  咚。

  心脏在胸腔里狠狠撞了一下,两只交握的手指仿佛流淌过粘稠的血脉,在那一刻,季成川突然体会到了“父亲”这两个字的重量。

  这不是一个孩子,这是他季成川的儿子,是他的骨血,他的半个生命,是这世上与他最亲密的人,无法取代。

  季成川立马折回来,低头亲吻季然发烫的额头,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从现在起,季然在他身边的每一天,他都将尽他所能,不让这个孩子掉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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