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作者:烟猫与酒【完结】(44)

2019-06-20  作者|标签:烟猫与酒 都市爱情

  一回头,就撞进季成川沉甸甸的眼睛里。

  刚才离得远看不清,在眼前了才发现季成川没刮胡子,一向光洁的下巴冒出了胡茬,眼下也泛着乌青,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衬衫最顶上的两颗扣子都敞着,不是那种潇洒的敞,更像心烦意乱下随手扯出来的效果。

  老王八平时臭美得很,领带都不戴重样的,这种形象对他而言,已经算得上邋遢了。

  季然抿抿嘴,看来季成川这几天过的也不比他舒服,这么一想,他既得意,又有些心酸难过。

  季成川也在打量他,目光沿着发际一寸寸下移,眉毛,鼻子,眼睛,甚至嘴唇和脸颊,渐渐蔓延向全身,像用视线织出了一张无形的网子,季然被他盯得皮肤发紧,明明想跑,却只能被捆绑在原地,等季成川用目光梭巡完他的全身,重新对上他的眼睛,轻声喊他“然然”,瞳孔中溢出的醇厚父爱猛地将他浇醒。

  “别碰我!”

  他张牙舞爪,边掰季成川的手边往倒退,季成川的手很大,每次揉搓季然的头发,那份温热的力道都好像能将他整个人包起来,把他护在自己掌下,护得严严实实。季然没告诉过季成川,其实他特别喜欢被他摸头,让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小婴儿,什么都不用想,只要抱住季成川的胳膊,往他怀里钻就够了。

  可是有多喜欢,眼下就有多讨厌。季成川的力气太大,他根本掰不开,徒劳半天连根手指头都没动,身边不停有人走过去,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们。季然委屈极了,吼:“你不是嫌我恶心么!现在又来抓我干什么!”

  季成川“唰”得蹙起眉,季然“唰”得哭了。

  “……疼。”他泪眼婆娑地说。

  季成川立马松开了手。

  季然却不走了——他走不动,吼出那句话让他整个人都颓了,一直在较劲的胳膊垂下来,手腕微微地抖,憋了两天半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难过委屈酸楚,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季然没力气想别的,垂着脑袋专注的哭,后颈凸起单薄瘦削的骨头。

  朦胧的视线里,一只膝盖半跪下来,季成川提起他的手腕,捧到唇边轻轻碰了碰,被亲到的地方刺刺烫烫,季然往回缩,又没缩动,下一秒,两只手臂环过来,将他拥进怀里。

  季成川的叹息拂在他耳边,低沉得快要融进夜风,季然来不及捕捉其中的情绪,他的耳道全被后面两句话塞满了——

  “是爸爸不好。”

  “回家吧。”

第76章

  李鹤阳在不远处转悠,看那对儿父子腻歪得差不多了,上去咳了两声。

  季然从季成川怀里拧出来,还在抽抽嗒嗒,但明显有什么情绪上的东西变了。李鹤阳打知道他的心思以后,再看季成川总觉得有点别扭,这下更是莫名生出一种当了电灯泡的感觉。他尴尬地扯扯嘴角,稀里哗啦往外掏钱,要把找零还给季成川。

  季成川没接,拍拍他,让他带路回家,去跟他爸妈道个谢。

  趁大人们在客厅寒暄,李鹤阳拉着季然去阳台咬耳朵:“说啥了?”

  季然眨眨眼,神情跟做梦似的,一会儿迷茫一会儿清醒。他告诉李鹤阳:“让我回家。”

  李鹤阳也眨眼,问:“回家……然后呢?”

  “什么?”

  “就……这事儿怎么处理啊?”

  季然刚才也是这么问季成川的,在季成川对他说“回家吧”以后,他那一刻真情实感地痛很季成川,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爸爸,明知道儿子对他有别样的心思,还用这样的方式来哄他,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有多温柔就有多残忍。

  他忍无可忍地质问,问他回家以后呢?再装傻,然后再把他赶走?

  季成川看着他的眼神,季然描述不出来,仿佛大火焚烧森林,海水又淹没大火,无法形容其中荡漾的灰烬是死是生,是万劫不复的暗流涌动,还是静默无声的细胞重组。他只觉得又沉又重,触目惊心。

  “然然。”他喊他,“我绝不会觉得你恶心,或者变态。这种话,以后你自己也不许说。”

  季然喉咙火辣辣的,想反驳,季成川没给他机会。

  “我可能确实不是一个好爸爸,一直都不是。有时候——你很难搞的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我把你宠坏了。”他笑了笑,刮刮季然的鼻子。“但只要看见你,我就觉得还不够。”

  “因为我没法看你哭。”

  说这话时,他露出烦躁的表情,有些凶的盯着季然,让季然的心口不知所措地悸动。

  转瞬,他又恢复了他独有的“父爱”,浑身上下都往外冒着宠溺,无奈,与没有底线般的纵容妥协。

  “我说过,你是我的一切。我要把最好的,你想要的,我能给的,都给你。”

  这话是一记重锤,砸得季然瞳孔骤缩,他惊慌得连嘴唇都不会张,内脏突突乱蹦,不敢揣测季成川话里的意思。

  “前提是,你真的想要。”

  季然险些呼吸不上来,否则他已经将“真的!”脱口而出。季成川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他又叹了口气,以前所未有的口吻,缓慢且温和地,说了一段极认真的话。

  “然然,你真的太小了——你先别急——爸爸也是从你这个年龄成长起来的,有时候我们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但是过几年回头看,你会发现很多想法都变了,或者淡了,甚至被你忘了。这就是成长,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爸爸只希望你是快乐的,不是带着后悔长大。”

  “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季成川揩掉季然脸上的水,深深地看着他,季然知道他一定希望自己幡然醒悟,从此做一个让他省心的好儿子,跟他父慈子孝。他知道如果还想让季成川像以前一样宠他疼他,就该装成懂事的样子,乖乖听话。

  “明白。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长大了还这么想,你就给我想要的。”

  可他却哽咽着,这样说。

  李鹤阳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才知道自己出现得不是时候的李鹤阳傻眼:“那你爸怎么说的?”

  季然无力地看他一眼:“问你自己啊。”

  “……”

  “不过,”他小心地看一眼客厅,季成川正向他爸妈表示感谢和不好意思,双方家长交流着育儿经,有模有样的,一点儿也看不出十分钟前对自己儿子苦口婆心的无奈。“你爸都这样说了,其实也基本就是……默认了……吧?”

  “……真的?”

  李鹤阳其实有点儿崩溃,他知道季成川宠季然宠得过分,但没想到可以这么夸张,这算什么,默许亲儿意 y- ín ,为十年后提前发放乱*许可?

  最可怕的是,明明这么可怕的事,就因为发生在季家父子身上,他竟然没觉得有多么可怕。

  天啊。

  “不然还能怎么理解,你等会儿回家路上再问他呗。”李鹤阳挂在阳台上,发出虚弱地呻吟。

  回家的路上其实有点尴尬,季成川是自己开车来的,没有司机,季然坐在副驾驶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瞟,只能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夜景发呆,回想季成川那些话,疑惑自己怎么就这样稀里糊涂上了车。

  鼻尖流淌过松木和烟Cao的气味,他偷偷煽动鼻翼嗅着,烟味太重了,季成川肯定在车里抽了很多烟。

  因为我么?

  季成川倒映在窗户上的侧脸突然转正,跟季然的目光正对上,抓包抓了个现成。季然吓一跳,屁股险些从座椅上弹起来,恼羞成怒之下倒打一耙:“看什么看!”

  季成川悠悠地说:“那天阿姨告诉我,你房间的空调线,是被人切断的。”

  季然脸红了。

  “以后别干这种事。”季成川看他一眼,很微妙,季然脸一僵,季成川继续说:“万一触电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季然受不了了,一咬牙,拿出撒泼的气势问:“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哪句?”

  “等我长大那句!”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季然执拗地瞪着季成川,他像一只大锅炉,勇气和尊严是燃烧的底料,却怎么都烧不开这一锅沉默,在他灯尽油枯之际,锅盖终于弹了一下,季成川看向他,又是那种深渊灰烬般的情绪,黑黢黢地从眼底一闪而过。

  他点点头:“嗯,等你长大。”

  随后点了根烟,闷进一大口,降下车窗呼出去。

  季然觉得自己是一株被旱死的植物,突然被浇灌了琼浆玉液,起死回生了。

  得了心心念念的答案,他反而羞怯起来,从里到外都烧得软烂,骨头也化了,不敢跟季成川对视。听见季成川用开玩笑的口吻认真说“不管什么都等你长大以后,小脑袋瓜别动歪心思”,他抿住了嘴,故意装得很不在乎,拿后脑勺问季成川:“那你还赶我回房间么?”

  季成川笑了,老王八的烟嗓每次发出这样的笑声都让人肋骨痒痒。

  他逗小孩似的问:“爸爸的床这么好睡?”

  为老不尊。

  季然在心里呸他。

  美了一会儿,又臊头臊脸地暗暗加上一句: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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