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作者:七茭白【完结】(18)

2019-02-03  作者|标签:七茭白 甜文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宫廷侯爵


  大教习在屋子里听着,一头想宫中谣言都不可信,一头想肯定事出有因,谣言也总得有个根据。想得百爪闹心,翻腾了一晚上没睡着。
  到了第二日便有武课。大教习早早的就等在了练功房,结果皇帝进来,却没见泓跟着。他心中万分焦灼,哪有教课的心思?胡乱敷衍了几下打发了事。
  泓接连两次武课没跟着来,大教习就开始疑心谣言是真。皇帝何等深沉狠辣,泓到了他手里,还不是想怎么祸害就怎么祸害?泓又是个腼腆天真的x_ing子,傻乎乎的哪知道使手段保护自己?越想越是担忧愤怒,等到了下一次武课,好不容易见泓来了,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孩子憔悴,他终于忍不住,在等候皇帝更衣的时候开口问:“陛下待你怎样?”
  这还是几年来大教习第一次主动开口和泓说话。泓猛地抬眼看向他,双唇颤动,无尽的言语无法出口。好半天,才忍下了万千的委屈和难过,垂下眼轻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大教习顿时崩溃。上前迈了一步要问得更多些,皇帝却突然出来了。他只得忍耐下来,眼睁睁的看着泓一步三回头,跟着皇帝离开,气得团团乱转。
  泓无比高兴,一出紫阳殿就忍不住了,和容胤说:“大教习关心我。”
  容胤说:“挺住。照我安排的来,保准他以后再也放不下你。”
  眨眼间就到了下一次武课,容胤更衣的时候,泓和大教习带领众宫人随从分列两边等候。大教习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你若闲了,就到我那里坐坐。”
  泓无比的感激委屈,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跟小时候一样一样的。大教习瞬间一颗老心稀碎,早把那些怒气脸面抛到了一边,哑着嗓子道:“不生你气。”
  泓还不等说什么,眼见着皇帝出来,登时噤若寒蝉,垂下了头紧紧跟着走了,留大教习在身后抓心挠肝的难受。
  又过了几日,容胤令宫人停了传言,不得再提泓的事情,去武课也不带他。大教习猛然间断了泓的消息,人影也见不着,顿时被吊了起来。他也顾不上再摆架子,直接跑到御前影卫的宫室去打探消息,众人皆知大教习早和泓断了情份,此时见他一脸忧急的问起来,不由诧异。偏偏几天前泓大人吩咐过,说是奉了秘旨办差,要大家不得和任何人透漏他的行踪。众影卫互相使了几个眼色,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都说没看见。这一招真是挫磨得大教习肝肠寸断,五内俱伤,对着皇帝一肚子愤怒又没法发泄,便在武课上力贯指尖辣手摧花,使劲折腾容胤。
  容胤下了武课还没什么感觉,到了晚上就觉得身体沉重,各处闷痛。泓给他看过,知道是大教习使力大了,心疼得不行,到了第二天就回紫阳殿去找大教习。他进得屋来,却畏畏缩缩站在外间不敢往里走,藏身在花架子后面,满心的犹豫惶惑。
  大教习恨他媚主,已经好多年不让他进这个屋子了。
  每逢节庆生辰,他都在外面长跪请罪,可是大教习从来没理睬过。
  大教习想让他当将军。为此在自己身上花费了无数的心血精力。他通过遴选,成为御前影卫的时候,大教习高兴得还喝了两盅酒,说十年后就和他一起到北疆去带兵。又眉飞色舞,给他讲了无数将军武者的英雄事迹。
  可是自己却让他失望了。
  这世上哪有武者承恩?自己丢了他的脸,还让他在一众老友面前抬不起头来。
  也不能退宫去北疆了。
  大教习狠狠责骂了他,就此恩断义绝,再不理他。他求了好多回,越求大教习越生气,后来有一次气得犯了旧疾,吓得他再也不敢勉强。
  可是他知道大教习心里还是惦记他的。虽然不理他,却一直留宫里陪他。
  大教习终于开口的时候,他高兴得不行。但现在真站在大教习屋子里,他又害怕了。
  他站在外间的屋子里磨蹭了半天,大教习在里屋床上盘膝而坐,早知道他来了,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叹口气说:“进来吧。”
  泓连忙进入内室,一见到大教习就跪地行了拜礼。他得了容胤真传,此时非常有心机,把高兴全压在肚子里,一礼毕也不起身,就在床边跪着,一脸的胆怯无助,手搭在床沿上,轻声道:“大教习。”
  说过了恩断义绝,现在又食言亲口把人叫进来,大教习脸上本来十二分的挂不住,可一见到泓可怜巴巴的样子,他立时就把自己那点不自在忘了。见这孩子苍白憔悴,他心里酸软得一塌糊涂,哑声道:“你该叫我什么?”
  泓登时红了眼眶,改口道:“父亲。”
  这两个字一出,他满腔的委屈难过再也压不住,眼睛里霎时蒙上了一层水光,连忙低头去揉。大教习说没脸当他父亲,早就不准他这样叫了。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个没有父亲的人,想不到大教习还有回心转意的一天。他揉了半天,红着眼睛又叫了一声:“父亲。”
  大教习长叹一声,摸了摸泓的头,像以前那样把他拉起来和自己一起坐在床上。往日泓一切都好的时候,他一见就想到这孩子已是废物,只觉得愤怒耻辱。可现在听说泓受苦,他日夜揪心只求平安,哪还在乎能不能建功立业?他仔细端详了半天,看不出泓哪里有伤,就哑声问:“都还好吧?”
  泓闷闷地“嗯”了一声。
  大教习怔怔的看着他,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宫里头整治人的法子多了去了,能与人讲的却不过一二。帝王宫闱之事,他没法问,泓也没法说。问一声好不好,除了好,还能怎么答?他默默无言坐了一会儿,见泓又开始揉眼睛,就推开窗子,探身出去自窗外柿子树上,把那个最大最红的柿子摘了下来,放到泓手里说:“吃吧,甜。”
  泓受宠若惊,双手捧着柿子,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窗外这棵柿子树每年只结十几个果子,但是个个剔透饱满,又大又甜。大教习一向上心,每年结的柿子都一个一个数着,下雨天还拿油纸包起来。等柿子成熟,就摘下来烤成柿子饼,留着过年送人。从小到大泓想吃这棵树上的果子就全是靠偷的,为此也不知道挨了多少回胖揍,这还是第一次大教习亲手摘给他。
  大教习见泓光捧着柿子不说话,心里更难受了,道:“吃吧,这是第一个挂红的。树上还有,等熟了全都给你吃。”
  泓感动万分,眼眶又红了,低声说:“父亲还是关心我的。”
  大教习说:“你能平安比什么都好。”
  大教习一辈子桀骜倔强,从不服软认错,是个拉泡硬屎也能啃三年的人物,如今真情流露,竟然把当年放出来的狠话全自己吞了下去,泓万分感动愧疚,恨不得把自己和皇帝联手哄骗他的实情说出来,叫父亲不要那么伤心。他捧着柿子,抬眼看着大教习,小心翼翼的说:“陛下对我很好,父亲不用担心。”
  大教习登时暴躁,拍着床板咆哮:“好个屁!他要真对你好,就应该替你想想前程,叫你出宫!”
  泓吓得缩了缩,再不敢说什么。见父亲火气又上来了,赶紧找了个理由告辞,抬屁股就跑。
  他出得紫阳殿,满心的欢喜,把那个柿子洗得干干净净,捧到御书房里去给容胤吃,说:“父亲给我的。”
  容胤见他改了口,知道进展顺利,笑问:“你是怎么说的?”
  泓道:“我说陛下待我很好。”
  容胤很遗憾,道:“你就该咬定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放,叫他日夜挂念担心,再不舍得拿你出气。”
  泓轻声说:“不忍心叫他再难过。”
  容胤怒道:“他叫你难过就忍心了?应该叫他连本带利都还回来。”
  泓一看连皇帝都生气了,连忙把柿子拿出来讨好他,垫了个小小托盘,推到容胤面前说:“这个特别甜。”
  柿子已经熟透,浓郁殷红的汁水把透明晶莹的薄皮撑得鼓鼓的。容胤就在柿子的一侧咬破了一点,吸了一口笑道:“果然甜。”
  他拉了泓到对面坐着,两人隔了小桌,一人一侧一起去吸柿子沁甜的汁水。等硕大的柿子逐渐瘪了下去,他们的鼻尖就碰到一起,顺势交换了很多甜蜜的亲吻。
  
  第14章 错位
  
  他们一起用过午膳,到了下午,外派赈灾回来的陆德海便来请见谢恩。这一趟钦差着实辛苦,几个月之内他沿漓江走了十七个州郡,遇饥荒开仓,遇流民就劝解安置,见到了那一片白茫茫的大水之上,本应结出丰硕谷物的秸秆,空竖着金灿灿的芒。雨前的天都是血红色的,一团团沉黑的乌云翻滚着倾轧过来,转瞬间就是暴雨。他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怕溃堤,怕流民暴乱,怕粮不够,也怕被人杀害。可是他也曾拿一碗稀粥,救活了气息奄奄的小女孩,小姑娘一缓过来,就紧抓着他的手指露了一个微笑,那一刻的欣慰和激动难以言表,比科举高中更让他骄傲。他和两位御前影卫合作,杀了三位高官,又动兵压下闹事的富商贵贾,才从那些豪奢的世家嘴里硬挖了点粮出来,救济给万众灾民。走的那天送行的百姓占满了长长的堤坝,他看着跪拜的人海,他面黄肌瘦的父老乡亲,他一碗粥一碗粥救回来的x_ing命,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天下苍生,什么叫为生民立命。
  他站在大殿外面,看着草木繁盛静好,和几个月前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他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等宫人唱名,他跟着入御书房大礼拜见,见得圣上天表奇伟,高峻巍然,猛然间s-hi了眼眶,生出满腔知遇的感激。他恭恭敬敬的拜倒谢恩,把提前背好的奏词说了一遍,又呈上舆图,标好了漓江何处改道,何处淤堵,又在何处疏流等事。
  容胤见他满面风霜,行止稳重了许多,很是满意,就温言嘉奖了几句。随即一道御旨赐秉笏披袍,授官进经略督事,协理治水疏江。
  陆德海受宠若惊,当即拜倒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御书房里几十位参政待职,能得圣上青眼,直接授官入朝的几年也没有一位。他是科举出身,朝里没有依傍,也没钱走路子,本以为至少得在御书房里苦熬上个十来年才能有机会,想不到一趟外差回来立即改换天地,眨眼间就握了实权在手。
  他从御书房出来,晕晕乎乎脚底虚浮,怀疑自己在做梦。可即使是做梦,这梦也美得不像真的。他跟着随侍的二等参政出来,两人本来曾是平级同僚,见面不过点头之交,现在对方却一口一个大人,礼数周全殷勤,把他引至隶察司挂牌署缺。那隶察司的诸位侍中侍郎也都赶过来一一道贺恭喜,有人即刻就令随从送上了贺仪。御书房参政没什么实权,他靠俸禄勉强支应,一直捉襟见肘,这一下只是打了个转,就有好几百两银子入手,当真是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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