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钢琴协奏曲 作者:慢半拍的铃铛【完结】(68)

2019-06-20  作者|标签:慢半拍的铃铛 打脸 励志人生 业界精英

  谭硕没有答话,没有抬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桌上多了杯水,只继续写自己的。陈甘柠见他这样,只好回到屋里。大约又过了半个钟头,谭硕突然站了起来,迅速收起笔和谱子,径直走出了小院的大门。陈甘柠过去一看,那杯茶一口没动,早已经放凉了。

  这个小小的c-h-a曲让陈甘柠对谭硕的看法发生了一些改变。那天秦海鸥练琴结束后,陈甘柠就把这事告诉了他。秦海鸥听后,还以为谭硕惹陈甘柠不高兴了,便替他解释:“他这人就是这样,写起东西来特别投入,不搭理人。你别介意,其实他不是故意的,他平时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陈甘柠忙说自己没有介意,她也确实不曾介意。虽然她并不知道谭硕写出的作品是好是坏,但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创作时那种热忱而忘我的状态。正是这种状态,她也曾无数次从钢琴前的秦海鸥身上感觉到。尽管这两个人带给人的直观印象有很大差别,但他们却在这一点上惊人地相似。陈甘柠觉得,她的确应该更多地了解谭硕,不是站在秦海鸥经纪人的角度,而是抛开这一切,去客观地、真正地了解这个人。

  时间在逐渐安静下来的小镇上慢慢流逝。谭硕的米粉店自采风前关店之后就没有再开过。采风回来以后他立刻把自己关进米粉店二楼的房间,先是忙着把挤在自己脑中的种种想法全写下来。这些想法是在采风期间受当地音乐的启发产生的,由于当时条件所限,没能全部记在纸上,现在他把它们写成一个个的小片段,前前后后有好几十条。把这些想法“存好”以后,他便开始整理采风带回的各种素材,将其中的精华部分摘取出来琢磨研究。

  在这个过程中,谭硕先后创作出了几条可以作为主题的旋律。一部音乐作品的主题既是其内容的核心,也是其形式的核心,它是作品中最为重要的那颗宝石,也是使整部作品得以生长成型的那颗种子。谭硕写出这几条旋律后,经过反复筛选,推敲修改,最后选定了其中一条作为这部协奏曲的主部主题,并由此将作品中的其他次要主题逐一确定。这件大事做成,他便开始在此基础上搭建作品的结构,也是由主到次,逐层推进。当他将作品的主题和结构全部构思完成,作品的框架基本成型,已是一个多月过去了。直到这时,谭硕才终于开始着手第一乐章的创作。

  这些日子里秦海鸥一直关在小蓬门里练琴,有时谭硕会过来让他试弹一些片段,询问他的感受和想法,此外都是各忙各的。秦海鸥也和谭硕一样,过上了几乎足不出户的生活。不过他依然很享受早晚出门跑步的时间,尤其是如今到了冬季,天亮得晚、黑得早,一部分商铺歇了业,在他跑步时,小镇常常浸泡在云烟般的雾霭中,空气清新s-hi润,周围灯火稀疏,一路上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让他感觉非常放松。

  这天晚上秦海鸥照例出来跑步,跑着跑着,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的琴声。那不是钢琴的声音,而是古琴的声音。他每天随心情变换路线,由于早已将古镇的格局记熟了,闭着眼睛也知道该往哪走,这时停下来略一辨方向,才发现前方几步之外就是纳兰锦的茶叶店,一片薄薄的灯光投s_h_è 在漆黑的小路上,被青藤的影子分割得支离破碎。

  自从上次他到茶叶店向纳兰锦道歉之后,秦海鸥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她了,这时听见她的琴声,觉得有些怀念,上前两步仔细一听,才听出这首曲子他其实并不陌生:

  残雪凝辉冷画屏

  落梅横笛已三更

  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

  知君何事泪纵横

  断肠声里忆平生

  这首曲子纳兰锦在初学时曾为秦海鸥弹过,但彼时她的心情却与此时截然不同。今晚秦海鸥再听她弹奏此曲,只觉其中的情凄意切实在难以形容,弹到“知君何事泪纵横”时反复了两遍,伤心处弦音欲绝,几不成声。

  秦海鸥站在窗下听她弹完,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向前跑去。

第七十章

  秦海鸥在镇上消失了一个多月,除了谭硕和柳阳,与其他人几乎没有联系。但眼看这一年就要过完了,新年将至,他便寻思着和镇上的朋友聚聚,请大家到小蓬门来玩。他把这想法和陈甘柠说了,陈甘柠就有点为难。于豆豆对谭硕的质疑和戒心尚未消除,现在秦海鸥又打算在小蓬门开派对,不知于豆豆听到这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陈甘柠拿不定主意,便和于豆豆联络。她原以为于豆豆就算不会反对,也一定会有所叮嘱,可于豆豆却并未多说什么,只让她先按秦海鸥的意思准备,并告诉了自己返回古镇的日期。陈甘柠从于豆豆的口吻中听出,这一次于豆豆是有备而来,她似乎已经胸有成竹,有把握说服秦海鸥放弃那个疯狂的复出计划。但她到底有什么办法,为什么如此有信心,却还是难以猜测。如今的秦海鸥已经不同于往日,而于豆豆入行已久,一贯强势,陈甘柠很想知道,在音乐会的问题上,最终妥协的将会是谁。

  这个悬念并没有被搁置太久。于豆豆回到古镇这天,小蓬门一切如旧,秦海鸥在琴房里练琴,陈甘柠算着时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见院门开了,便从屋里出来。她刚来到院子里就愣住了,因为于豆豆竟然不是独自回来的,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身简练的休闲西装,肩上披着一件深灰色大衣,左手拎着一个黑色手提包,脸上看不到一丝长途旅行后的疲劳与风尘,气定神闲地从小蓬门的大门走了进来。

  陈甘柠这一发愣,两人已经先后迎面走近。那男人简单环视了一下小院,然后转过头来望着陈甘柠,略一回忆,开口笑道:“是小陈吧?好久不见,瘦了啊。”

  陈甘柠终于回过神来,忙招呼道:“秦总……”

  现在陈甘柠总算明白了于豆豆的把握究竟从何而来。虽然她到公司的时间不长,和眼前这人只见过屈指可数的几次,但她却不敢忘了这人的模样和身份,因为他是秦海鸥最亲近和佩服的人之一,也是经纪公司实际上的老板——秦海崖。

  于豆豆把随身的小拉杆箱推到堂屋门边,自己迈过门槛进了屋,倒了两杯水,端起一杯来喝,另一杯留在桌上。秦海崖进屋放下手提包,四下看了看,回来端起桌上的水道:“这院子不错,手续很难办吧?”

  于豆豆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水,这才笑道:“海鸥现在可有本事了,也不知他怎么认识了一个在这镇上能说上话的人,我们去办手续的时候,人家早就打好了招呼,一路绿灯。”顿了顿,又道,“这房子还是他自己挑的呢,我以前总觉得他和你没一点相似,这次看他拿着古镇地图跟我说哪处的房子好,那指点江山的样子还真是挺像你的。”

  秦海崖低笑一声:“早跟你说过,你不信。”

  “发起狠来也挺像你的。”于豆豆补上一句。

  “我发过狠吗?”秦海崖笑道。

  “不觉得自己狠的人才是真的狠。”于豆豆道。

  两人一边随意聊着,秦海崖一边打量房子的装修,突然又问:“这地方不让随便改造吧?”

  “是啊,”于豆豆说,“所以原来的结构都没有动,水电也是按规定走的,主要做了一下防潮和琴房的隔音。”

  秦海崖听了,扭头朝琴房的方向望去,从他走进小院到现在,那里不断传来隐隐的琴声:“那间就是琴房?”他指了指另一侧的一间大屋,由于窗帘的遮挡,从这里看不到弹琴的人。

  “对,”于豆豆望了一眼墙上的老式挂钟,“我看你也别等了,他这一弹能弹到吃饭,至少还有两个小时。”

  秦海崖点点头,放下水杯向琴房走去。于豆豆望着他的背影,没有跟去。她与秦海崖共事多年,非常了解他的脾气,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和他玩笑调侃,什么时候需要与他保持距离。这一次,秦海鸥的复出计划着实让人感到棘手,如果不照他的意思办,他就不肯复出,可如果按他的计划进行,那么音乐会就可能失败。对于豆豆来说,她宁肯让秦海鸥推迟复出,也不愿让他去冒险。但目前来看,王一夫方面,秦海鸥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不准备和老师商量,就算真的要商量,于豆豆知道他恐怕也不会在谭硕的作品上让步,况且现在就用这件事去打扰王一夫也不妥。那么在其余能出面劝说秦海鸥的人当中,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秦海崖了。他是秦海鸥的大哥,又是于豆豆的上司,对于秦海鸥决定的事,秦海崖有资格发表意见,对于经纪人难以决断的事,他也有资格做主。于豆豆虽然确实需要回公司处理一些事务,但她之所以急急忙忙地赶回去,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要见秦海崖。她希望秦海崖能帮她说服秦海鸥,这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稳妥和有效的办法。

  秦海崖听于豆豆说了秦海鸥的情况,果然立刻就理解了她的担忧与为难,但他工作太忙,一时难以脱身,加上于豆豆那边也有事要办,两人合计了一下各自的日程,总算让秦海崖在出差的途中腾出两天来,和于豆豆到了古镇。

  秦海崖当然明白取得这场音乐会成功的重要x_ing。不同于17岁时初出茅庐的秦海鸥——那时他即便不能在钢琴大赛上获奖,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如今的秦海鸥是从巅峰跌落下来,如果他想重返巅峰,就务必要一击即中,数月前那样的轩然大波绝不能再次出现。然而,即使知道这一点,即使知道于豆豆对风险的估量是正确的,秦海崖的心里也仍然未下定论。他是一个商人,在评估风险的同时也会计算相应的回报,他还是秦海鸥的亲人,因此他要为秦海鸥的长远利益做打算。

  秦海崖来到琴房门口,见门没锁,便轻轻推门进去。秦海鸥背对门口,正坐在钢琴前专心地弹奏。这一幕秦海崖从小到大不知已见过多少次,那钢琴前的身影从起初坐在琴凳上连脚都挨不着地的一小团,一点一点地长大,渐渐长成他眼前所见的样子;那起初只能一下一下戳着琴键的柔嫩指头如今在键盘上飞舞着,或灵巧,或有力,随心所欲地cao控着千变万化的声音。从前这一幕太过常见,秦海崖不曾觉得有何特别,但是今天他站在这里看着,突然就心生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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