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番外 作者:华飞白(六)【完结】(33)

2019-02-01  作者|标签:华飞白 宫廷侯爵


  不过,其余诸族都并不同情他们。那一夜,若非王舍人心地仁慈,说不得只需登高一挥,称他们都是逆贼,其他人便可光明正大地出手了。这几日来,他们早就磨刀霍霍,想着直接拿了他们的脑袋到天可汗面前领功,或者将功补过了。就算这些年来各部落交往紧密又如何?草原上本来便是弱r_ou_强食,自己作死选错了路,也实在怨不得旁人。
  圣人亲切地接见了这些部落族长,听闻其中二人受伤后,温和地给他们赐了药。
  隔日,行宫中大设宴席,圣人以及身边的官员们与所有部落族长同乐。大唐的雅乐与歌舞,令族长们简直目不暇接,浑然沉醉其中;突厥、铁勒的牧歌与琴声亦别有风味,西域传来的胡旋舞更是格外欢快。
  “既然你们因无粮过冬而内迁,那便暂时在太原府附近扎营罢。朕可命常平仓匀出些粮食,与你们熬过这几日严寒。待到天候转暖,你们再启程回到草原上。”对这群新来的族长,圣人也同样慷慨,并未显露出不满甚至于责罚之意。
  众族长自是面露感激之色,纷纷跪倒行礼,口称“天可汗”。便是偶有情绪不佳、礼仪不周者,在王舍人含笑的目光中,也不得不做足了模样,不敢稍有怠慢之处。
  对众人高呼的“天可汗”称号,圣人自是十分受用,抚着短髭,畅快地笑了起来。
  恩耳古禁不住低声道:“天可汗对他们实在是太仁慈了……居然一点也不计较他们之前的冒犯,还打算给他们粮食。最近不是在打战么?怎么能从将士的军粮里拨出一部分,给这群不忠诚的家伙吃呢?”
  “天子的心胸,自当比寻常人更广阔。有些事不计较反倒比斤斤计较更好,也更容易博得大家的忠诚。”王子献轻轻解释道,“当然,有些人极有可能天生反骨,是怎么养也养不熟的。或者,因一时激愤,说不得便会生生将自己的退路堵死了。”
  当初他又何尝不想提着几颗脑袋回来给圣人邀功呢?但两个部族的老弱妇孺们都跪下求情,面对数千普通百姓,作为一个熟读诗书的大唐官员,他实在有些下不去手——若是他杀了两位族长及其儿孙,做了示范,也许就挡不住其他部族杀伤无辜青壮幼童、掠夺妇孺了。
  恩耳古似懂非懂:“他们还会闹腾?”
  “或许罢。”王子献道,“对了,这些天我问了其他人,为何不去单于都护府求助。他们说,逆贼早已阻住了前往都护府的道路。今日我又看了看军报,单于都护府才刚派出一万骑兵襄助平叛——总觉得,时间上似是有些不对。就算叛军再如何阻隔,也不可能挡得住御驾亲征平叛的消息。何以单于都护府离得这般近,却迟迟没有行动?”
  “……你的意思,单于都护府也有人投了逆贼?”
  “或许罢。不过是疑惑与猜测罢了。想来,三路行军总管都会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第332章 战场突变
  
  胜州,大都督府。
  永安郡王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堂中,看他那群儿孙争先恐后地抢着好差使,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强烈的自信。老郡王眯着眼,似乎有些想打盹了,儿孙们却依旧对着舆图振振有词。有的拙于口舌,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仿佛想以武力来分个高低;有的说得洋洋洒洒,被人一挑疏漏便瞠目结舌。
  小半个时辰过后,永安郡王将灵州都督、夏州都督、凉州都督都请了进来,把围攻朔州、支援太原府战场等容易抢功的好差使都毫不吝啬地分给了他们。三位都督大喜过望,拍着胸膛连连保证必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离开时的脚步都带着风。
  这时候,永安郡王才发现,正堂中倏然变得一片寂静。他回首望去,便见儿孙们都满脸怨念地望着他,犹如眼睁睁看着即将到嘴的肥r_ou_被叼走之后的群犬。他挑起眉一笑:“怎么?争啊!怎么突然不争了?听你们说了那么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当真打过攻城战呢!一群r-u臭未干的混账东西,尽不学好,居然都学起抢功来了!”
  “如此难得的机会,为何不能搏一搏功劳?咱们在沙州守得太久了,突厥人等闲不敢越界,何时才能遇上大战的机遇?既然圣人命阿爷领一路军,便有重用阿爷之意,那咱们一家靠着这回征战挣些许功劳,升一升勋官职官也是合情合理的。”
  “就算不为了功劳,只为了历练,阿爷也该多给咱们自家人一些机会啊!先锋官派出了天水郡王,瞧瞧他第一次上战场,就拿到了何等的战绩?!马贼不必说,人头都割了数百颗;胜州这等逆贼巢x_u_e,应该也算是他攻克的。如今他还急急忙忙地赶到朔州去围城了,待到攻克的时候,又可分一杯羹……”
  闻言,永安郡王不由得摇着首,叹道:“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满心想着‘功劳’二字。啧,这眼界可真是小,居然还敢说大战是机遇?!”说到此,他双眉倒竖,虎目透着寒光,气势万钧地喝道:“天下间有谁愿意连年征战不休?!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万骨就合该身死,成就你们的功名利禄?!”
  “老夫守在沙州,只是为了护卫大唐,守住咱们李家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守住无数孤魂野鬼换来的平静!你们想打战?想夺功劳?对得起战场上死的先祖,对得起属下那些伤亡的将士么?而且,贪图功劳又想急着作甚?!老夫留给你们的爵位,不是郡王就是国公,不是国公还有郡公!还嫌不够?!嗯?!”
  “莫要忘了,因为你们兄弟子侄中出了几个蠢物,老夫至今还须戴罪立功呢!!”
  想起那一天的鲜血淋漓、冰寒彻骨,众人顿时从功名利禄的诱惑中醒悟过来,一时间竟是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多言了。
  便听老郡王继续中气十足地教训道:“至于景行,你们眼红是么?那也是他自己挣回来的功勋!!就算看着像是运道好,也是因他自己命中该有之故。换了是你们,可未必能如此顺顺利利!!而且,他身边还有十三郎和十六郎呢!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莫不是忘了他也是你们的族亲?!日后若能独领一州都督,也是能提携你们的?!”
  “老夫都已经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若是腿一蹬,就凭你们这点儿小心思,日后指不定去何处喝西北风!!该信赖依仗的人,不寻思着如何交好,反倒心怀嫉妒、满腹怨言……你们这群混账的气度,倒远远不如濮王一脉、越王一脉的小辈们!!”
  众人都听得面露羞惭,唯有世子依然壮着胆子道:“阿爷便是心怀顾虑,也总该让我们去战场上走一遭。不多积累些征战的经验,往后又如何能独当一面?”
  永安郡王斜了他一眼:“老夫确实有个好机会留给你们。想来,简国公和阿史那将军也注意到了,不过——许业那老儿离得远,赶不上,阿史那真啜又忙着对付逆贼,也寻摸不出空闲来,可不是成了咱们的囊中之物?”
  诸儿孙思索片刻,实在都想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只得挠着脑袋请教。
  永安郡王没好气地瞪着他们:“一个个都将脑袋当成了摆设!仔细想想,胜州离何处最近?!单于都护府分明应当是最早得知叛逆之地,就算并未预料到逆贼的举动,朔州失陷之后,总该知道消息了。连御驾亲征都已经抵达太原府了,他们又为何这两天才姗姗来迟,派出一万骑兵?!可见都护府内必定有蹊跷!”
  “阿爷之意,是咱们派兵去单于都护府?若是有误会……”世子依然有些犹疑。
  “给你们的好机会,都不懂得紧紧抓在手心里!”老郡王早便习惯这群“犬子”了,连嫌弃都已经懒怠了,只得无奈地摇着首。这时候,有传令兵前来急报,送来了简国公八百里加急的密信。他展开一瞧,略作沉吟,拍案而起——
  “果然所见略同!这去单于都护府的差使还不能交给你们,老夫不放心!那就只能老夫亲自去了!!”说罢,他兴冲冲地扛起自己的横刀,披上大氅便健步如飞地离开了。剩下一群儿孙在正堂里面面相觑,忙不迭地随了上去。老父亲这样的反应,令他们不禁觉得——其实最想去征战的就是他自己!!
  ——
  一日之内,西路大军陆续拔营。留下五千人守胜州,凉州军与灵州军支援太原府,夏州军则参与攻打朔州。其余兵马挥师北上,越过黄河,直取单于都护府。听闻此消息后,先前单于都护府派出的一万骑兵立刻哗变,互相厮杀之后,一些直奔太原府附逆,另一些则返回单于都护府助西路军平叛。
  单于都护府是羁縻都护府,其大都护一直由深受先帝信任的突厥王族担任。此人不仅被赐为了“李”姓,而且素来对先帝忠心耿耿。故而,圣人与三路行军大总管从未怀疑过他的忠诚。只以为他迟迟没有消息,大约是消息暂时被叛军阻隔,所以才未能及时发兵襄助。又或者他正在弹压被掀起叛乱之心的属下,暂时无暇他顾。而如今的态势,则极有可能是此人病亡或被杀,单于都护府早已彻底失控,落入了附逆者之手。
  许是内讧尚未完全平定之故,永安郡王领兵长驱直入单于都护府所在地,竟未遭到任何像样的阻拦。甚至还有不少突厥贵族闻风前来相投,主动带领部族人马,欲为大都护报仇雪恨。经他们述说之后,永安郡王方七拼八凑地得知了真相。
  大都护在过年时已经病重,由他的长子代为处理公务。直至上元节前,一切尚十分平静,贵族们偶尔也能远远地拜见大都护,由衷地替他祈福。但上元那一夜,他的长子很蹊跷地醉酒坠马而亡。紧接着,他的次子宣布接替长兄,侍奉病重的父亲以及处理公务等等。自此之后,他们便再也见不到大都护了。
  许多人都怀疑,大都护已然病逝,或者被次子所杀。之所以秘不发丧,只为了争取足够的时间收拢人心。三子、四子等人遂出声质疑,结果被次子派人围堵截杀,不得不仓皇出逃,至今不知生死。单于都护府陷入一片混乱,在这种时候,他们又如何能顾得上河间郡王叛乱一事?好不容易凑齐了一万骑兵去平叛,其中也有各怀心思之辈,也无怪乎他们会临阵哗变。
  于是,永安郡王立即撰写军报,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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