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风]回家 作者:青霓青璃【完结】(8)

2019-06-20  作者|标签:青霓青璃 西方罗曼 制服情缘

  当我跟随队伍进入这里时,我着实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座马格德堡到处都是建筑物的断壁残垣和人的器脏断肢,瓦砾、尘土和碎石在空气中飞扬,不时还有美军先前投下的延时引信炸.弹(④)爆炸发出的巨响;城中唯一的发光物是各处熊熊燃起的大火,被压在石板底下的人们发出痛苦的哀嚎,又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轻,直至融入周围的寂静里。

  无数次,在经过长时间的锤打拖拽后,我们终于移开了压在灾民身上的重物,却发现底下的人早已咽了气;无数次,在地窖口发现一名活力尚存的幸存者后,我们正准备营救,却发现里面赫然放着一枚延时炸.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被炸得身首异处。

  我们一直忙碌到晨曦微露时才得到小憩的机会。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早上6点了。我躺在一堆刚清理完的瓦砾边,打算在这儿休息一小会,但通宵达旦工作的疲惫使我的阖眼速度完全超乎预料。

  在这里做噩梦简直轻而易举。我在梦中重新经历了两个月前的一段可怕回忆。

  1943年1月10日,距离保卢斯元帅(⑤)投降苏方只剩下20天。换句话说,斯大林格勒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当然,我们从来不被告知这些,从战报上看到的永远都是“凭着不可阻挡的攻势,我们英勇的部队今天早上重新夺回了马马耶夫山岗(⑥)”之类的捷讯。

  至于我的那位朋友埃里希,他在医院被截了肢。当他醒来以后,无法接受自己失去一条腿的事实,选择用一颗子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奇怪的是,对于他的死亡,我似乎早有准备。我和卡尔把他的尸体拖到树林里匆匆埋葬。我们在那个属于他的土坑上c-h-a上一根木棍,再放上他的钢盔,一切就算完成了。

  自从一周前发生的游击队袭击兵营事件后,我们的运输任务暂时被耽搁下来。整整三天里,我们都在俄国的天寒地冻中到处搜寻游击队的踪迹。最后,少校把附近村庄里所有的村民都集中起来,当着他们的面处决了50名“可疑分子”,以儆效尤。说实话,我可不相信一名行将就木的耄耋老人能看得清瞄准镜,并且顺利用这把苏制莫辛步.枪(⑦)杀死两名德国士兵;或是一名面黄肌瘦的十岁孩子,又或者是一名内向害羞的及笄姑娘。但他们确实都被列入了行刑名单里。

  而我,则是那个亲手抽走他们脚下木板的人。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斯拉夫人在窒息时表现出的痛苦而狰狞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我也是灵长目下“人科”中的一个生命体。

  处理完这件事以后,我们在前线的任务重新被提起。第二天一早,我们在军营中整装待发,由那支党卫军机械化部队护送,载着更多的食品、衣物、弹药和绷带一路向东方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  ①西里西亚车站:即今天的柏林火车东站。

②即1936年柏林奥运会(1936.8.1-1936.8.16),这届奥运会也成为了希特勒宣传纳粹德国强大实力的一届。

③马格德堡:德国城市,位于易北河畔。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炸.弹毁城大半。现是萨克森-安哈尔特州的首府。

④延时引信炸.弹:由于火.药延期装置的作用,在弹头钻入目标一定深度,或触地跳起后引起爆炸的引信。

⑤保弗里德里希·保卢斯(1890.9.23—1957.2.1):第十集团军参谋长兼国防军副总参谋长,德军元帅。斯大林格勒战役期间担任第六集团军指挥官,于1943年1月31日率军向苏军投降。

⑥马马耶夫山岗:斯大林格勒战役中的主战场,苏德军队最后决战的地方。

⑦莫辛步.枪:二战时苏军制式武器。

  ☆、第四章 柏林-马格德堡-德绍(下)

  当天早上8点,我们从哈尔科夫的军营出发。我被分到和一名来自柏林的叫托纳的士兵搭档。这次我们负责运送整车的沙丁鱼罐头。上车时,托纳开玩笑地和我说:“这下我们就算和大部队走散也不用担心会饿死了。”

  我们延续着约定俗成的“换班”驾驶方式,由他先驾驶,之后再轮到我。我终于要去曾经心心念念的地方了:斯大林格勒。但经过半年的折磨,此时的我对这些所谓的荣耀已失去了最基本的兴趣,我所求的不过是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以健全的身体回到德绍,回到父母身边。我承认我像个消极的逃兵,但除了那些既得利益者,谁又不想这样做呢?

  在开始的一个小时里,一切都还算顺利。我们一会儿上去开车,一会儿下来铲雪,这里的冬天像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漫长的梦魇,给所有的德国士兵带来无尽的绝望。

  随着我们越来越接近斯大林格勒,远方传来的炮火的轰隆声也越来越响。我能想象到那里是怎样的一副情景:双方的坦克在城中的道路上耀武扬威,然后被从天而降的一记反坦克炮击中,成为一团燃烧的火球;两边的机枪手和狙击手在掩体里互相向对方s_h_è 击,其中一个倒霉鬼探出了一点儿身子,被一枪击毙,接着他又被背着喷火器的喷火兵发现,在痛苦的尖叫中被烧成灰烬;喷火兵到处喷s_h_è 出熊熊烈火,使得所有人都不敢接近他,但好景不长,空中呼啸着的轰炸机准确无误地投下一枚炸.弹,恰好命中他的喷火器,于是整条街道化为一片火海。

  总之,所有人最后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死亡。就像军营里书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牺牲主义标语:“我们生下来就是为了迎接死亡。”

  事态是从到达郊区的时候恶化的。我们的车队即将从田畴小道开上宽阔的大路,我正准备拐弯,头顶上却突然传来比喋喋不休的蝉鸣还要难以忍受的噪音,听起来像是飞机的引擎声。但这不同于我在平时听到的容克或斯图卡俯冲轰炸机(①)的引擎声,难道是……

  “下车!”不等我说出口,前前后后的卡车已经做出了比命令更快的反应。大家纷纷从驾驶室里跳下来,在路旁卧倒。刚刚趴下,那架呼啸而至的苏军轰炸机就慷慨地朝一字型的车队投下了数以百计的炸.弹,我身下被雪覆盖的道路随着爆炸的冲击波而起伏着,每颗重达四五吨的炸.弹在这里制造了一场强烈的地震。

  我听到周围已经有夹杂着哭声的叫喊,说的是“我的手臂没了”,这不算什么,如果没有后续治疗,这个可怜的士兵将在一小时后死于失血过多。

  但这骇心动目的惨叫着实令我的心一团纸似的整个揪了起来。我会被炸.弹直接命中吗?我会被气浪掀翻吗?我会被弹片割断动脉吗?不,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想回营地涂掉那句不详的标语,我想回宿舍撕烂那封该死的遗书,然后把它烧得灰都不剩!

  也许我早该意识到,我的理智在慢慢地被所有悲观的事物吞噬。我的心灵不再坚定,我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并且总是对身边的人恶语相向。我从未想过我会变得如此邪恶。

  对死亡的恐惧使我在听到身后逐渐逼近的引擎声时发疯一般地向前狂奔而去,好像人的两条腿能跑过时速几百公里的飞机一样。我跑过前面运送火箭炮的、运送步兵炮的、运送机枪的各式卡车,跑过刚才还坐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的运兵车,跑过一辆吉普车,一直到我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拉到一边为止。

  “阿尔伯特!”我感觉到自己跌进了一个人的怀里,而那个人正试图钳住我的双手以停止我的挣扎。他呼唤我名字的声音让我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那双宝石般纯净的蓝眼睛正担忧地望着我,“别动,等轰炸结束我们就安全了。”

  冯·卡格内克上尉紧紧地抱住我,而这终于给我带来一点儿安慰。当我意识到我已经被这场战争逼疯了之后,我又从内心深处激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于是我揪住他的衣领,咄咄逼人地问道:“我疯了。你们会把我枪毙吗?”

  “别担心,不会的。你没疯,你只是害怕了而已。”他像上次那样轻抚过我的头顶,用温柔的语气说道,“当我第一次来到前线的时候,我也非常害怕。”

  “瓦尔.特,你的家在哪儿?”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我意识到我必须和他交换一些私人的详细信息,以免我们之中的一个人不幸死去,而另一个人却对他一无所知。

  他说了一个柏林的详细地址,我在脑海中默念了数十次来记住它。接着,我开口道:“我住在德绍,你知道德绍吗?就在莱比锡边上……”我像埃里希第一次向我介绍自己的家乡那样向他介绍起自己的故乡来,“如果我在这里阵亡了,请你代我向我的兄弟赫尔穆特道个歉。我欠他一句对不起的。”

  “好,”冯·卡格内克上尉答应了我的请求,“但你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我们都会活到战争结束。”

  “如果能活到那时候,我们可一定要去拍张合照纪念一下。”我笑起来。事实上,我想和我在俄国认识的每一个人合影,我想在生命有限的长度里记录下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无论是用文字还是用图画,我现在正在做的事也是其中的一样方式。

  “一言为定。”

  “瓦尔.特,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我继续问。我想尽可能地多了解身边的这个青年,当然,纪念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似乎已经将他当做了在这片地狱的精神寄托;在这里,他就像我那支从不离身的步.枪一样重要。我想,我可能爱上他了——在这样的时刻,我居然想吻他。

  “我的父亲也是军人,母亲是一名家庭主妇。”他回答,“他现在在明斯克驻守。”

  “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柏林探望他们的。”我说,“我有个双胞胎弟弟,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气人的是他比我高出很多。我们都想进入空军,但只有他成功了。”

  “我小时候也想当飞行员。”冯·卡格内克上尉故作轻松地半开玩笑说,“可是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俄国挨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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