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番外 作者:华飞白(二)【完结】(51)

2019-01-31  作者|标签:华飞白 宫廷侯爵


  王子献佯作不曾听见,嘴角噙着笑容,颇有闲心地写了一封信,告慰痛失未来王妃的挚友。原来并非他一厢情愿地相信,天命是属于他的。原来,他们之间的缘分确实就该如此深厚。这桩婚事发生变故的时机如此恰到好处,至少能在三四年内避免李徽再次议婚——足足三四年,已经足够他们定情,并且寻出解决之策了。
  李徽自是不知好友心中的大起大落,接到这封信之后,也唯有失笑罢了:“离得如此之远,他倒是什么都知晓。”当然,他又何尝不知对方远游途中遇见的诸般事与各种人?他甚至连他们在广州郊外赏月的事也不曾错过,仿佛随着他的字迹,自己也身临其境,听见了拍岸的翻涌浪花,嗅见了微腥的海风。
  过了几日,李欣奉召入宫,数个时辰之后方回到府中,随即命人将李徽唤过来商量事情。
  当李徽踏入东路正院的时候,里头已经陆陆续续地掌起了灯火。他其实并不常来此处的小书房,但每回过来都会发现院子中的景致有些变化。随着节令而不断变幻的风景,无疑很是风雅,也让自家人时时刻刻都觉得新奇有趣。这自然是阿嫂周氏的手笔,小寿娘亦是十分喜欢帮忙。
  此时此刻,母女俩便正在端详新搬来的菊花,商量着要如何摆放。李徽并未打扰她们,悄悄地走进书房。李欣面前的书案上铺着一张舆图,上头已经用朱砂勾画了数道痕迹,圈出了几处地方。而他静静地端详着那几处地方,陷入了沉思当中。
  “长安、洛阳、太原——”李徽垂眸细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叔父究竟有何用意?”
  “改雍州、洛州与并州为府,设立京兆府、河南府与太原府。”李欣道,“设府牧、府尹、少尹。府牧一人,位同大都督、大都护,列从二品;府尹一人,位同上州刺史,列从三品;少尹二人,位同上州别驾,列从四品下。”他声音低沉,顿了顿,方继续道:“拟封阿爷为河南府府牧,我为河南府府尹。”
  李徽怔了怔,霎时间已然惊出一身冷汗:“阿兄推辞之后,他依旧坚持如此?!”长安是大唐国都,洛阳誉为东都,太原晋阳则是李家龙兴之地,私底下称为“北都”,地位皆是与众不同。圣人拟改州设府,所用的借口大约便是突出三大都城的地位。三位府牧位比大都督、大都护,品阶如同尚书省左右仆- she -,岂是区区雍州、洛州与并州能比拟的?
  不过,归根结底,圣人的目标应当只是增强京城防备,将京兆彻底控制在自己手心之中而已。洛阳与太原,都不过是为了长安而掩人耳目的陪衬罢了。当然,京兆府必定会留给他的亲信,绝不可能让宗室亲王担任要职。然而,河南府、太原府又何尝不重要?毕竟是东都与龙兴之地,怎可能轻易交托给他人?!
  将河南府府牧封给阿爷,大抵只是领一个虚职,尚可忽略不计。但若是阿兄同时担任河南府府尹,便意味着将政务尽数交给他处置——若果真如此,整个河南府岂不是变相成了濮王一脉的封地?圣人如何可能准许?他说要封,定然只是一次试探。试探的结果,则注定了他们能不能成功地前往洛阳。
  见他难掩紧张之色,李欣的神色略微缓和了些,微微一笑:“放心,我坚辞不受,如此数番,他便松口让我做了少尹。”
  “少尹有二人,阿兄不过是其中之一,上头还有一位府尹。”李徽终于彻底地放下心来,舒了口气,露出愉悦的笑意,“阿兄,你们能去洛阳了!!”家人们终于能够脱离长安的纷纷扰扰,避到洛阳去了!而且洛阳可是东都,不同于均州那等偏远贫瘠之地,繁华盛景堪比长安,阿爷阿娘定然不会觉得难熬。更何况,又有兄嫂和寿娘与他们作伴,能尽享天伦之乐——
  他今生所求,终于成功了一件!即使不得不再度与家人分离,只要知道他们在洛阳过得安稳,那他便已是别无所求。至于自己,有挚友、堂妹相伴,又可暗中潜伏,对付跃跃欲动的敌人,当然也不可能觉得孤寂。
  “是啊,我们能去洛阳了……”李欣却并不像他那般欢喜,反而低声叹道,“而你呢?”
  “我孤身一人,自保并不难。”李徽道,随即提起了杜家之事,“杜娘子尚需守孝半年,倒也算是机缘巧合了。如今看来,我的婚事推迟亦是天意,总归不会在这个时候被人抓住弱点威胁。”解除婚姻之事,自然须得提前敲一敲边鼓,日后再寻个巧妙的缘由,方能不着痕迹地做成。
  不等李欣皱眉,他便又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阿爷被封为河南府府牧,想必二世父必定也会被封为府牧,只是不知会是京兆府还是太原府。即使是虚职,京兆府府牧亦是事关重大,想必二世父定会能推则推。”
  “京兆府府牧便如同当年的雍州都督,地位非同寻常。尚未立太子的时候,这便是给下一任太子的封赏。而若是已经立太子——”李欣并未再多言。当年他们家阿爷便曾经担任过雍州都督,由此也助长了他的野心。圣人曾经目睹过兄长们的夺嫡风云,自然不会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但太原府是龙兴之地,当年叔父又被封为晋王,对他而言同样意义重大。”李徽道,“不过,被封为太原府府牧,也总比京兆府府牧好些。”
  李欣颔首:“过几日叔父大概便会下敕旨,到时候便知道结果了。”说罢,他看了李徽一眼,有些漫不经心地问,“王子献什么时候到?你带他去见阿娘之前,先让他来见我,我也有话想问一问他。”此前他对王子献一直颇为提防,总觉得此子深不可测,极有可能危害阿弟。但仔细想来,也唯有这样的人,方能提早洞悉那些y-in谋诡计,方能保护自家弟弟——当然,前提是,他绝不会背叛。
  李徽并不知自家兄长的心思,颇有些意外:之前兄长对待挚友的不善态度还历历在目,如今怎么主动问起来了?“怎么连阿兄也想着要见子献?他前两天刚派人传信说,会在九月下旬赶回长安。到时候我不方便去迎他,只能在藤园等着。若是他回来了,我定会派人禀报阿兄。”
  李欣点了点头,便放他离开了。
  重阳节之后,朝廷明发敕旨,改雍州、洛州、并州为府,封越王李衡为太原府府牧,濮王李泰为河南府府牧,京兆府府牧暂时从缺。三位府尹则暂时由原先三州的刺史升任,朝廷另外派遣少尹辅佐——其中,嗣濮王李欣任河南府少尹,淹没在了众多任命当中,并未引起太多人的瞩目。而嗣越王李玮由金吾卫的果毅都尉,转任京兆府某一中等折冲府的折冲都尉。二人皆受命在两个月之内到任。
  ——————————————————————————————
  九月下旬,李徽便搬入了藤园。随着挚友归来的日期临近,他们几乎每隔两日便能接到彼此的信件。传讯的部曲奔波不休,来来回回带来了各种并不重要的琐碎消息。饶是如此,二人也都觉得颇有趣味,仿佛借着信件与消息,便能一同分享对方的生活。
  这一天,李徽正坐在园子的八角亭中垂钓。不久便有仆婢禀报,送来了新的信件。他也顾不得正在咬钩的锦鲤了,启开信封细看,看着看着,便不自禁地微微勾起了唇角。
  信中言道,他们师徒二人路过均州,特地登了一回武当山,寻访了山上的道观,宋先生险些乐不思蜀。他苦劝了两日,才勉强让宋先生回心转意,继续赶路。接着又道,在秦岭驿道上奔驰的时候,他特地在两人初遇的“岭中驿”中住了一晚,又去他们当年看日出的山坡上观看了旭日东升的场景。
  桩桩件件小事,仿佛带着他也重游了一遍均州武当山,再走了一回秦岭中的驿道——李徽笑了起来,忽而又有些惆怅,遗憾自己为何没有答应与他同行,忽而又轻轻叹息,觉得自己太过不知足。
  就在此时,他身后倏然有人笑道:“看到信件不应当欢喜么?怎么大王却有些y-in晴不定?难不成,是这信件写得还不够栩栩如生?还不够教大王回忆起当初的时光?”
  这声音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当年那略带着沙哑的少年变声时的音色,已经彻底化作了低沉而磁x_ing的嗓音,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吸引力,令人不由自主地屏息静听。李徽怔了怔,蓦然回首,就见亭边立着一个衣袂飘飞的身影。
  夜幕初临,灯火阑珊。那人长身玉立,乌发披散,面容如玉,精致俊美。令人不自禁地想到诗中所言——“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几乎所有他能想到的诗词歌赋,皆能用在眼前几近成年的少年郎身上。
  “子献?”他缓缓地立起来,仍有些不敢相信,好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眼前。
  对方深深地凝望着他,快步走到他面前,而后猛然伸出双臂,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温热的呼吸染红了他的耳廓,磁x_ing的声音再度低低地响了起来,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情感:“阿徽……玄祺,我回来了。”
  
  第110章 叙别离情
  
  两人相拥而立,一时间都禁不住细细端详着对方,似乎想将离别带来的所有的陌生都全数化去,尽快一如过去那般熟稔起来。直至那尾上钩的锦鲤在池水中甩尾,将闲置在岸边的钓竿带得落入了湖中,发出一声轻响,拍起阵阵浪花,二人才回过神来。
  浑身都笼罩着挚友的气息,李徽这才发觉如今的姿势似是有些不对劲。便是久别重逢,这般亲近得有些狎昵的举动亦是有些不合常理。于是,他禁不住轻轻一挣,从王子献的怀中脱开,笑道:“你这是从何处学来的礼节?我怎么不知,好友久别见面之时,还能如此行礼以示思念?”
  “自然是胡人的礼节。”王子献从容地回道,仿佛方才所举不过是一时激动,丝毫不觉得尴尬,“只因见到你太过欣喜,所以一时间有些忘怀罢了。”拥抱所爱的滋味如此之动人,他险些完全沉浸其中,露出了破绽。只可惜,时间还是太短了些,他尚未来得及细细品味,怀中便已经失去了温度。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51/59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