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拾情集 作者:成谧【完结】(2)

2019-06-20  作者|标签:成谧 情有独钟 强强 年下 宫廷侯爵

文案:

杯中醁,心上秋,倾潋滟,为君讴。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强强 年下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应看,无情 ┃ 配角: ┃ 其它:

==================

  ☆、杯中醁

  旧日金樽,如今憔悴,付与杯中醁。兴亡休问,为伊且尽船玉。

  ——宇文虚中《念奴娇》

  无情醒来的时候,闭目前那盖天铺地的血色烟尘似还未散去,他略微动了动睑,转眸间虚空里透进那个带着几分稚艳容颜的影象。

  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眼前这张脸看了许久,终于听到了某个在这混乱中依然不使淡然缱绻的声音:“无情兄可看够了。”

  听闻这句话,他才慢慢眨了眨眼,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

  无情的眼黑白分明得很好看,仿若烟波俱净后的秋水长天,他认真看着人的时候也很好看,无声的清流般透亮明澈,收敛了平日的明锐,却带有种能将人灵魂也吸进去的清至极致。

  如若可能,方小侯爷倒是不介意他一直看下去,可这时无情看他的眼神太过冷静空旷,让他觉得无情不过是在看一幅水墨画般的表情,淡得无情无绪,却偏偏让他心惊了。

  几时能得到这样眼神的倦顾?

  记不起是哪个年间的哪个时候,初次目光相触的时候,也不过得来这人这般的淡淡一顾,后来的那些明争暗斗,无情望向他的时候,总有一种坐看波澜不惊的从容,眼神深处却是看透软红千丈的微微冷意,那是早已透过他纯真无害的外表,明了稚艳画皮下内里的眼神。

  仿佛他就是转过千山后收敛起尾巴的狐狸,却被人冷静地看着混迹于繁华红尘的痕迹。——那样的眼神方应看一点也不喜欢,甚至有些讨厌。

  如今这次对望,像转了一个轮回的环,有种回复到相遇原点的错觉。

  1127年的冬天,金兵的铁骑终是破了北宋的都城。一场偃武修文之下的盛世几乎是被摧枯拉朽般毁灭,两帝北狩的耻辱牢牢地钉在靖康年间。

  靖康,靖康……和平的愿望在乱世的烟火中苍白无比。历朝历代及至末期中原板荡时北方游牧民族的南下几乎成惯例,可从未又一场中原逐鹿能这样近乎奇迹地拐带两个皇帝回去。

  北宋于首都的中央政权顶端轰然倒塌,皇帝成了阶下囚,民间的抵抗还在继续。汴京城墙高巷深,这个时候完全成了一街一巷的拉锯战。

  无情还记得他是在东华门侧,与金兵入城的搜捕间一队军士相遇,他没有用之不竭的暗器,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魔轿也在战火中毁之殆尽。一入庙堂江湖,甚或自六岁时在世叔面前立下为天下人报仇之心起,生死于他已是置之度外,那一瞬他几乎真的以为就此殒命。

  残阳将天地都染做血色,沦陷的古城仿若人间炼狱。战乱中不堪金兵□□而投河身亡的百姓尸身无人收殓,徒增了末世的凄怆。

  他却无法也不能放弃——纵使这座城市终究毁于战火,直到自身生命尽头对于这片天地间的苍生护得了一时也是一时。

  阻击金兵的路上,一袭白衣恍然映着血色。直到眼前的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无情所看到的,是古城开裂的青色石板,这场战争所流下的血已细细渗入。

  风声掠过他的耳畔,跌落时冰凉的石板连同温热的鲜血混合的滑腻占据了他的主要触觉,一瞬间,天地俱黑。

  清醒时,许是连奈何桥都有些挤而没有喝那碗孟婆汤的缘故,那个一直被深深埋在心底的虚影居然又凭空让他再看一眼。褪去了平日无害伪装却仍有三分稚艳的年轻脸庞,果真是尘世未了的心愿?

  咦?连声音都那么像。略微动了动身上的痛楚袭来,才惊觉自己不是那一缕幽魂,所处依然是执念未了的尘世间。

  唇角清浅地扬了扬,试探着念了一句:“……方应看。”

  果不其然是熟稔到深刻的声音,没有往常翩翩红尘贵介公子白莲花的疏离模样,只是极低然却极坚定地说了一句:“是我。”

  无情睁了睁眼,顾盼间不知是哪处破败的屋宇,胸口箭矢贯穿的伤已被人细心地包扎好,微微咳间呛出几口血沫。

  “你怎么……回来了?”有桥集团参与的交易几乎遍布境内富庶之地,而据他所知方应看早已离京不知是北上还是南下,他这样的玲珑心思枭雄眼界,自然不会局限于一个汴梁,以天下为局却不知将下一子布在了何处。

  他也许会以身殉道,但方应看绝对是天下无物不可为我所用的疯狂。

  “你又因何执意留下?”方应看低头,褪去伪装之后的深静模样,敛眸间却仍旧是笑傲红尘的张狂。似是不等待无情的回答,他只道了句,“这里有你放不开的东西……我也是如此。”

  无情微微一笑,他又怎么会相信聪慧到狡诈异常的方应看真会心甘情愿地往这炼狱中跳?浑水摸鱼趁着乱世做枭雄才是他的风格。

  他明白两人之间的情,也太过清晰地明白这情的重量。

  “我是来带你走。”贴着耳畔却又落下一句。离得太近几乎是脸颊相触,片刻的温情恍如梦寐,心里却是空空茫茫。所有的话语不敢去相信又都情愿去相信,蒹葭苍苍,有所思宛然水中央。

  无情轻轻道了句:“好。”

  方应看俯身,打横将他抱了起来。怀中轻飘飘的重量加之白衣上沾染的蓬勃血花盛开在他的眸光中忽而黯了一黯,外间的战火未止,遥远地回荡在耳畔。屋顶青瓦簌簌而落。

  那道箭矢,正在心上三分,虽成重创但庆幸并未致命。他曾多次想过血河穿透那袭白衣时的潋滟波色,在此情此景真正明明白白现于眼前时居然有一霎那的啼笑皆非。

  “在想什么呢?”无情缓缓抬手,抚过眼前人一瞬皱起的眉头。白莲无暇的贵介模样,这样微微带上沉吟表情的时候,平日刻意掩藏的算计心思都露出了冰山一角,与稚艳容颜不相衬的沧桑。

  战火纷飞的汴梁城,难得的相处居然有了种闲庭对坐的心境。往前月下风亭间的推盏反而似隔着千山万水。方应看心道莫若此时就是彼此最真实的一面?他低首笑了一笑,一展眉几如春风十里。

  “在今日之前,我曾多次算计着想杀了你。”

  “我也是。”回答他的是无情沉静的话语,轻轻道出几字后眉目间却带上了明知故问的戏谑,“又为何回来?”

  “你只能死在我的手上。”方应看说得很冷静,毫不犹疑地像是在过往的一次次筹谋中反复铭刻直至深成的执念。

  相视一笑,曾经遥遥相望的岁月,在这句剖说心迹中翩然而去。

  踏出青石长巷的时候,入目便是残破的内城长墙。天色已暗,残火噼啪燃烧于这座城市的各处。初冬的夜很冷,本就萧瑟的季节再覆上战乱零落成一地惨白的死意。

  失血过多后更是畏寒,方应看将他紧紧裹在怀中,暗色的披风遮住无情苍白的肌肤,他的发和眼却黑得愈加分明,沉沉地如同这亘寂的长夜。

  ——血火未息,长夜待明。

  汴梁城高巷深,四重城防已是被层层攻破,又成了深牢般困住里面的人。在金兵肆虐之时想要平安离去谈何容易。

  周身紧贴的是温暖的气息,无情黑白分明的眼却在看着,这一片狼藉的城市残骸。金兵的号令隔着街巷还尚可闻,步步都像是走在生死线上。

  “小侯爷?”他抬手轻轻拉动他的衣襟,夜风带着刀刃般的冷意灌入,才数字已引得无情连咳了几声。

  这样的夜,侥幸逃过金兵刀底的避难百姓,残破屋宇不知能不能抵挡寒风的侵袭?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盛世如此,乱世又当何如?

  方应看抱着他退至背风的暗处,应了一声:“嗯?”

  “你的有桥集团,在这汴京内城中还有多少人马可用?”

  方应看思索了一下,很快答道:“大批人马太过明显不好入城,我领几个得力的手下乔装混了进来分别寻你,只待联络即可。”

  他说得似不在意,无情却深知,如今方应看孤身带着重伤的他不好行动……按这形势,一旦发出联络信号,只怕更先到来的是金国的士兵。

  他静了片刻,忽而郑重地念他的名字:“方应看。”

  深黑如子夜的眼睛低下来看他,眸光交接,却听无情缓缓说了一句:“……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

  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若真有那么一日……可还记得有所为有所不为?

  清楚地明了他的心思,方应看抬袖彻底遮住他的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不想听。”

  布衣带着几许褶皱的质感遮挡了他的视线,阻住那含有几分托付意味的话语,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又怎么会丢下你。

  风声肆虐在天地间,带着风沙和战火的味道。却因着温暖襟袖的遮掩,近在耳畔又仿佛远在天边。

  如许含着几分强硬的温暖,固执地停留萦绕在他身畔,凭空截断了那仿若临别前最后的嘱咐。是非恩怨,一时间什么也说不清了。

  无情听到方应看似乎是很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风声中的错觉。他听到他低头在耳畔又轻声补充了句:“我来,不是听你说什么世道苍生的……都这个时候了。我来,只为你这个人。”

  进一步的解释,渗透着细微入丝的某种情感,方应看极少用这种语气说话。在繁华未央的宣和盛世,官场上朝堂间,觥筹交错里,神通侯为人处事说场面话几乎是滴水不漏中的暗波汹涌。江湖上绿林处,他贵气的外表下是嗜血的轻狂,几如血河神剑出鞘时的一抹血光绯色。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21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