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梧桐栖仙鸟+番外 作者:阿泱【完结】(58)

2019-01-30  作者|标签:阿泱


  我别过脸去,不愿意听他这种话。
  “给我重新收拾个房间,天一亮我就要走。”
  乔炳彰想了一想,说道:“太晚了,丫头她们都睡了。仙栖你是个体恤的人,难道还要将她们再唤起来收拾?你我挤一挤,我不会靠近里屋的。再说我那屋子暖和,连你的药也是预备好了的。你说,好么?”
  他跟我耐心的讲道理,这还是头一遭。我便怔了怔,想不出怎么拒绝他。虽然很想和他说同他一处我恶心,但不知为何,竟有些说不出口。
  也罢了。一起睡过那么多次,为何还要这般矫情?
  如此想来,心里踏实了许多,便从他身边昂首走了过去,连半个眼神也懒得施舍给他。
  进了屋,乔炳彰跟着我殷勤的转着,先是倒出热水给我吹,又亲自去热那参汤,不住地赔着笑。我一是不适应,二来也不好意思了,便说道:“你还是先找个人给你自己看看罢!”
  谁知我不过随口一说,他却激动起来,忍不住一把拉住我的手,喜道:“仙栖,你在关心我?”
  我后悔不迭,连忙抽出手板下脸来,说道:“你爱看不看,反正我不疼!”
  乔五连忙说道:“不不,我去找人看,我去找人看!”
  他将手中端着的药碗塞进我的手中,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一下子瘫坐在了床上。
  滚烫的药汁泼了一点出来,我下意识看了看那黑乎乎的苦药,转身想要将药倒进痰盂了。却听见门口遥遥传来乔五的声音:“仙栖,别倒!那是治你咯血的!”
  不想他时时刻刻地监视我,只好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将药灌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竟有些想睡了,躺下不过片刻,便抵不住那昏昏沉沉的睡意,昏睡过去。
  醒来已是黎明,我转过头去,没有看见乔五那张脸。原来他竟信守诺言了,真叫我吃惊。我趿拉了鞋,披上外衣,掀起珠链走了出去。
  入眼便见乔炳彰紧紧裹着被子睡在外面的大床上。那是守夜的人躺的地方,乔五怕是从来没这么憋屈的睡过,面上的表情并不安稳。
  他其实不是个难看的人,相反,他的双眉极浓,又宽又长,眼睛不大,这大概是他为什么凶起来的时候才叫人那么厌恶。嘴唇很薄,据说这样的人很凉薄也很无情。
  我盯着他的面容逐渐疑惑起来。
  我想不出他这样一个人为何要将诸般的痛苦施加于我身上,我也想不出究竟是为了什么,他竟要害死我的亲人。我早已明白了他与我之间的鸿沟,只是不论我怎么明白,我始终不解他的行为与用意。
  如若我拥有乔炳彰的地位和权势,我会不会也像他那样,为所欲为,无有顾忌?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想象。
  看着他紧锁的眉头,我伸出手,缓缓落在了他的眉间,点在他蹙起的眉心上。
  我记得有那么一日,乔五抱着我忽然喃喃自语起来:“旁人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那我们的恩情岂不是很多?”
  他总是喜欢说这样的疯话痴话,总是这般的自以为是。我与他,哪来的半点恩情?
  只愿来世用不相见罢了。
  乔炳彰翻了身,惊得我飞快地缩回手去。
  我拢紧身上的外衣,逃也是的跑回了里屋。坐在床上,不由得后悔不迭,不知自己为何要去碰触乔五。
  一下子伏在了床上,刚抱起枕头,忽然发觉底下放了个熟悉的东西。拿起来一看,竟是那日丢失的匕首!
  旁边还有一张纸条,却写着两个斗大的字:报仇!
  就像抓了块铁烙在手,受不了那炙热的烫,我将手中的匕首扔在了床遥遥的另一侧。
  只是目光不能从那上面挪开半下。
  注视了匕首良久,我终于鼓足了勇气伸手去拿。
  将匕首重新握在手中的那一刻,我似乎看见了汉良同长秀的微笑,只是不真切,很快便消失了。
  我朝着乔炳彰走去。
  他仍在昏睡。
  尽管双手抖个不停,我还是将匕首高高举了起来。
  倘若我杀了他,汉良师哥会不会表扬我?说我做得对?
  大概会吧?毕竟是眼前的这个人要了他的命。
  然后我呢?我还能再看见师哥么?还是我将会堕入无边的深渊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佛说,因果轮回,因由果起,果由因生,谁也逃脱不了自己犯下的罪恶。
  我不愿,也不敢。
  思虑之下,我闭上了眼,将匕首狠狠挥向自己的心口!
  就在我闭目待死的那一刻,但听得一声“懦夫”,紧跟着嗖的一声,不知打何处飞来一块石子,将我手中的匕首击落在地。


第58章 逃避
  宇文钊有如从天而降,他天神般凛凛地望着我,神色出奇的严肃,与不屑。
  “仙栖,你真是个懦夫!“
  他向我伸出手,冷冷地望着我:“我的匕首送给你,是让你杀死那些害你的人的,不是让你畏惧自戕的。“
  我的脸上羞得红一阵白一阵,臊得无地自容,缓缓将握着的匕首送到了宇文钊的面前。
  他飞快地接过匕首掖入靴筒之中,抬手扳起我的脸,质问我:“仙栖,之前在河中,你不是敢给陆隶一刀么?怎么现在反倒怕了?乔五胸口有道伤,难道不是你做的么?你当时敢做,怎么我给他下了蒙汗药,你反倒退缩了?“
  我怔住了:“是你给他下了药?“
  宇文钊挑眉:“不然,凭乔五的直觉也不会睡死到现在吧?“
  “为什么?“
  “为什么?“宇文钊重复了一遍,皱了皱眉,“我想知道,生为男子,你到底能为亲人,也为自己做到哪一步。“
  我苦笑一下:“让你失望了。“
  宇文钊坦诚相告:“确实有些。我原以为你是条像样的汉子,有仇必报,有冤必还。但你没有。“
  他的话越发令我羞愧,我几已不记得,曾几何时,我也曾是个受人尊敬的人,虽然不富不贵,但真真切切的是在靠自己的本领吃饭那时候的我,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父母,虽然清贫,却也快乐。不似现在,害死至亲,连做人的资格也没有。
  大约是我脸上的悲凉之色太浓重了,宇文钊竟反过来宽慰我,说道:“其实我这么说也是不应该,当初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也难逃一劫。其实你是个顶好的人不过是......“
  不待他说完,我便扭过脸去,惨淡一笑,说道:“宇文大哥,你不必宽慰我了。当初的旧恩你早已还过了。如今我生不能为人,很不愿意拖累你的名声,请你走吧!“
  宇文钊愣了一下,伸手拽住了我的袖口说道:“我不走,我今天就是来带你出去的!“
  我叹息:“何必连累你?再说我也不愿意欠着你的。“
  宇文钊脱口而出:“我情愿你欠着我的!“
  他说完,便察觉出不好意思来,遂把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仍是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被他看得哑然半晌,遂长叹一声,说道:“宇文大哥,我于你的恩情早已还完,若现在欠下你的,又该什么回报呢?“
  他见问,不由的磕绊起来:“不急不急。“
  越说,脸涨得越红。
  宇文钊向我伸出手:“让我带你走吧!“
  不能不坦诚说,他的这一举动的确带着巨大的诱惑力,我不能抗拒他带来的种种好处。遂缓缓将手伸了过去。
  宇文钊定定的看着我,渐渐露出了微笑。
  平时看惯了他板着脸故作深沉的严肃模样,现在突然看见他的笑容,竟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体贴,一时有些恍惚。
  我一直知道,在我的心中,始终有他宇文钊不可取代的一席之地,那不是我与师哥的情,却同样难以割舍。
  也同样不能言说。
  我将手送入他手心中的那一刻,他已稳稳的握住了我的手,并将之紧紧包住。
  我感受着他的温暖,几欲落泪。
  “走吧!”他说。
  我点点头,走到门口,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乔五。他睡得安然,丝毫不查我的离去。
  一双手绕过来,虚虚挡住我的视线,轻轻落在了我双眼上。那般温暖,那般值得依靠。
  “走吧,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宇文钊叹息般的向我承诺,“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我听到自己发出类似哽咽的一声,随即扭过脸去,飞快地走了出去。
  宇文钊将我带出了乔府,尽管是翻墙出去的,胜过留在那里发霉。
  街上仍是旧样子。
  年已经过完了,正月十五卖花灯的几家铺子都收了,年里的小玩意也不大叫卖了,摆放的都是平常的东西。
  我东张西望,感受着这段日子难得的无拘无束。
  宇文钊一直没有看我,只是忽然问:“饿了么?“
  我笑笑:“不饿。“
  自由来得既突然又难得,我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吃饭上。
  “之后想去哪儿?“
  我苦笑了一下:“你不该问我想去哪儿,而是该问问,我能去哪儿。“
  沉默良久,宇文钊忽然伸手搭在我的肩上不轻不重的拍了拍,说道:“既不知道去哪儿,就同我走吧!“
  他这么一说,轮到我发愣了:“同你走哪儿去?“
  宇文钊笑了一笑,摸了摸我的脑袋:“自然是我住的地方。“他摸我脑袋的那个举动很像是师哥才会同我做的,一时恍惚不已。
  那一刹,我无可想,亦无可不想,双目中缓缓滚下两行热泪,答了他一句“好“。原来岁月沉淀,都在这一个好字之中。
  宇文钊反手搂住了我的肩,那个举动也像极了师哥,可似乎也和师哥完全不同。
  宇文钊正寄住在他的一个朋友家里,按他的话形容,便都是走江湖的英雄好汉,没有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就是投缘在一处,能把生死相托付的。
  他的这番话亦令我震撼,从前我并不知道,原来生死相托竟可以这般的简单直接。他的朋友王庄主只是微笑着,虽同庄稼人一般黝黑的皮肤,却少了几分庄稼人的憨厚多了几分江湖人的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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