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 作者:南山孟姜【完结】(25)

2019-01-30  作者|标签:南山孟姜 业界精英 制服情缘 民国旧影

  老板索x_ing连眼神也欠奉,但看着前方路况,脸色y-in沉:“说不准,传闻东日近来弄到批新玩意儿,电讯监测速度缩短了将近一倍,往后有的麻烦了。”赵长庚没再出声,只摇下车窗,把自己重新陷进座椅中,吹着卷进车里的劲风,神情峻肃。老板言尽于此,可他晓得,如果消息属实,对津常站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然而这又恰恰是最可能的解释。

  东日进城后对上珧的管控之严尽人皆知,不但城内有军队昼夜巡逻,就是出入城门都须持良民证经当地伪军核对。人工联络虽早已经验成熟,可时效上到底还是差着,正因如此,总站撤离时特命电讯科为潜伏的行动队留下两部电台,以备艰难之时互通讯息。从前东日对占领区未知电台也有搜寻,但只要严格控制发报时间及频率,便基本可保无虞,而今日的行动二组,显见是毫无防范下被监测定位,反成为敌方放长线钓大鱼的筹码。

  眼下东日方面情形不明,津常站已损失二号枢纽,仅剩的电台不敢在原地发报,携带外出倒是可以防止据点暴露,可于电台和报务来说风险更大,终归不是长远之计。赵长庚心中忧虑,仍就老板问道:“那一组情况如何?”“已经派人传信了,那边近日没有电讯往来,问题应该不大。”老板说罢,直感身旁那道目光仍灼灼地盯着自己,心知他思量什么,干脆又道:“二组那里杜诚已发报告晓,至于能不能逃得出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赵长庚眸光暗了暗,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出口。全身而退的可能有多大,做情工的心里不会不清楚。若此时自己还没有离开敌方视线,他们趁着监视者不备,分散突围尚有机会逃离;可如今他成功脱身,对方必定知晓算盘已经落空,自然会立刻查缴成衣铺,拷问口供,不再留丝毫周旋的余地。总部发去的电报与其说是提点,不如说是催着他们尽忠。

  临近傍晚,偏僻的小路已少有人迹。汽车颠簸中,老板打量着他,态度玩味:“能逃出来就算你走运了,还真以为你包里那瓶东西能保证滴水不漏?”真到被捕的时候,即便想用也未必有那机会,赵长庚自然知道老板言外之意,可眼下被这么□□裸地抢白,依旧不免窘迫。可不待他分说什么,老板便是一脚刹车,径直停在道中,从座下拎出个包袱扔过去,然后干干脆脆推门下车,从前端绕将过来,好整以暇地站在门边看他。

  ——包裹里是套均码西服。如今冈村贤之助死咬津常站不放,他们虽然摆脱跟踪,但没有出城就不算彻底安全。等到成衣铺消息传出,东日势必于四门设卡,严密搜查来往人员。南方的良民证倒还可以伪造,可车上的电台却瞒不过去,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赵长庚知道,老板这是打算直接开车出城了。转念的间隙,那头已经等得不耐,敲着车窗连声催促:“我说,你小子还真把我当司机了啊?麻利点儿!”

  赵长庚让这话噎个正着,自知不可耽搁,瞅准四下无人,手脚利落地换下长衫,往座下缝隙里一塞,又折身探进后排,将装着电台的行李箱仔仔细细藏好。打点妥当不过两三分钟,他重新坐回前座,点火启动,开出两步到底没忍住问道:“老板,您这打哪儿弄来的行头?”身上西服的料子不错,拿着这么套成装出入城门,少不得被伪军搜刮去;津常站倒是从来不缺车,但如今还敢光明正大地开在城里,没些说道只怕不能这么张扬。

  老板靠着座背阖目养神,听闻这话,抬手把本绿皮证明拍在前面:“城北吴家女婿刘茂才,当了东日扶植的商行会长,正好这两天要出城办事,现成东西供咱用,活该他今儿个倒霉了。”赵长庚不由失笑——守城的东日兵语言不通,证件细加仿造便可蒙混过关,至于熟悉当地情形的伪军,个顶个会见风使舵,就冲会长的车也不能上前找麻烦,两人出城自不是问题——这要回头让特侦处知道就这么放走了津常站当家的,非得有他们好果子吃不可。

  车速渐快,傍晚冷暖交织的气流灌进窗口,呼啦啦在耳边震响。老板沉默了会儿,开口问道:“纸鸢那边怎么样?”赵长庚应声答道:“我等到中午,看见特侦处的车送他回了旅团驻地,暂时应该没事儿。”老板抬抬眼皮,声线低沉:“你都跟陈勖说了?”赵长庚点头:“该他知道的还是得讲,不然这戏演不下去。”声音顿挫,又紧接着补充道,“不过您放心,这人行得正派,在东日问题上,对纸鸢、对咱们,都没有威胁。”

  老板没有立刻回应,他抱着手,指节毫无规律地敲打两下,方道:“冈村不会放着陈勖在那儿,你怎么进去的?”赵长庚知道老板在忧虑什么。今天成衣铺的变故,十有八九又是冈村贤之助的手笔,这人就像捕猎的野兽,悄无声息靠近,一旦出击便不给猎物分毫幸存的机会,倘若夜间自己行事不够谨慎,这套说不定就会落在自己身上。“冈村不在,看门的都是新面孔,我扮成修理电灯的后勤职工,没人发觉。”

  赵长庚虽向来从事电讯情报工作,但绝非手无缚j-i之力的书生,算半个行动队员也绰绰有余。实际上那时候他更担心的反而是陈勖,怕其清介有余,眼里容不下这等勾心斗角的算计。国难当头,凡我中华有志儿女,谁不想挥洒热血上阵杀敌,可那些见不得光的暗昧勾当,也总要有人来做——他还记得当时老板就是这么对他说的,从此他义无反顾地投身进来。

  赵长庚自忖不曾后悔,但平素也不奢望谁人都能理解。可就在刚刚过去的晚上,他心里从来没有那么热过。陈勖说:我明白,请容我代上大师生谢谢你们,明天的事情交给我,你们戍卫这个国家,我即便不能守护它的文化,也总要尽力做点儿什么。那刻赵长庚想他们当不起这句话,上珧火车站的轰炸,津常站终究是欠着上大师生一个交代;想就冲着陈勖这句话,也该坚持着走下去,直到长夜散尽,旭日复升的那天。

  上珧西城门已近在眼前,赵长庚放缓车速,平息下心口的热度:“纸鸢算是逃过一劫,不过冈村贤之助没这么好糊弄,他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老板沉吟着,不作答复:“茯苓到了吗?”赵长庚点头,声音压低几分:“我去过圣约翰医院,茯苓如今是正式受聘的医生,良姜也到了,两人已经顺利见面。北井茂三临行前便已与豆家谈妥,愿意提供资助做良姜的旦那,估计明后天就会给她安置妥当。这条线连得倒比我们计划的要快。”

  沿路颠荡渐缓,老板拉低帽缘,嗓音沉着:“良姜如今的身份不便与外男接触,所以茯苓这环必须确保万无一失。”赵长庚应声,目光扫过城门拒马,旁边黄皮儿伪军正招手示意停车:“明白,特别通行证和车票我托良姜经青衣转交纸鸢,现在冈村盯得太紧,只能反其道让青衣试试了,就当是新线路的试连,一旦成功,纸鸢交接电台,即刻撤离。”

  语毕车已停稳在检查口前,守门东日兵验明证件,早有三四个伪军围拢过来,边套着近乎,边象征x_ing地往车里翻找两下,算是检查过了。赵长庚也懒得客气,见前头路障撤开,脚下一踩油门,绝尘而去。开出稍远,便听老板低沉的声线传入耳中:“华南姚州站长是我同年,我已写信过去,让纸鸢先到那边听用,避过这阵风头再说。”赵长庚一怔,下意识想从后视镜观察那人神色,却只见上珧城门轮廓蒙眬,已经远在身后了。

第24章 XX 启明第十

  天色渐晚,斑斓霞光遁入西山角落,只留半抹残影,仿佛含羞带怯的小姑娘,抓着大人衣脚躲藏,偏又止不住好奇,偷偷露头打量这片天地。久川重义坐在灯下出神。自从在上大演过那出戏,陈勖假意松口,答应再考虑考虑后,冈村贤之助就好像放松了警惕,连日来虽仍派人看守,但往来采访却任他自在,似乎在逐渐向着正常的轨道过渡。

  久川重义拿不准这迹象究竟是好是坏。人在危机时刻总能爆发出格外的智慧与勇气,可这危机若总是不远不近地吊着,也足够将心理防线拖向崩溃的边缘,久川重义清楚,他其实没有预计中的那般坚韧。从上珧国大回来后,他也慢慢琢磨过来,先前自己冒险发送的电报还是起到了作用,老板虽没有回复,可仍然派人潜入进来,提前与陈勖核对言词,这才有那日连自己都猝不及防的回护,就如同不久前在津口大营里的变故。

  他不明白老板的人究竟使用了什么手段,能在特侦处的看守下与陈勖接触,成功说服这个素来清狷耿介的长者,让他心甘情愿配合行动。可他清楚老板不希望自己清楚这么多,就像冈村贤之助不会如他表现的那般恭谨无害。一张大网已经撒下来,他、老生与青衣、陈勖与那些学生,都是这网兜里的鱼,早该知道的,他们绝不可能悉数全身而退。

  溢满的烛泪顺着灯檠涓涓滑落,光影在无声中流转,倏忽即逝。远处传来军靴踏地的飒飒声响,一路停在帐外。有人向门边守卫询问:“请问久川桑在吗?”嗓音有些耳熟,似曾在哪里听过。久川重义顿了顿,不待外面特侦处的人说话,便应声出帐:“我在。”来者少年模样,田野绿军服配茶色领章及镶黄边肩章,普通士官生装扮,脸庞尚未脱去浑圆的稚气,在营帐焰火的映衬下轮廓柔和,恰似三月勃发的枝芽。

  久川重义一怔,只听那少年说道:“我从南面指挥营过来。长官让我带话,说先前采访没能答复您的问题,他非常抱歉,如果今晚方便的话,请您赏光过去。”帐前火把明灭不定,久川重义的瞳孔在这橘红光晕中猛地收缩。他认出来了,眼前少年是北井茂三身边的勤务兵,从前石原次郎带他进入津口二十三旅团驻地时,曾在走廊里碰过面。

  北井茂三何等的谨小慎微,既已让青衣传话不再联系,就定不会当着特侦处眼线的面,用这种毫无避讳的方式约他相见。然而久川重义心里却没有丝毫诧异,他甚至莫名地笃定,想要见他的不是北井茂三,而是打着旅团参谋长名号的青衣。北井纪子,北井茂三的亲妹妹,就是青衣。她时常出入军营,以兄长名义遣人来这儿传话,不过举手之劳。但似这等明目张胆,饶是如今已决意放手一搏的久川重义,仍不免倒抽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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