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现行用餐,大人晚点就会过来。”自从回到六芒城,珍妮就是这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样子,冷静,干脆,以往的胆怯和柔弱看来完完全全都是装的。
我看了一眼菜色,清汤寡水,和这个房间一样朴素。
“拿走,重做。”我说。
珍妮看了我一眼,没有废话,端起餐盘,走到门口,对外面等候的人说:“重新做一份。”珍妮顿了顿,“我一会过去给你菜单。”
“好的。”外面的人应声退下。
珍妮应该是准备了一些我的生活用品,安置妥当后,也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下那个诡异的小个子。
我这才正眼打量起他。
那个小个子看来非常惧怕歌利安和珍妮,珍妮在的时候,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可是珍妮一走,他就像换了个人,稍稍挺起胸口,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我。
我托着腮看他,我可不记得我是他的杀父仇人。
小个子大着胆子走过来,眼中有藏不住的怨毒,双手在身体两侧紧紧攥成拳头,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咬我。
“割掉你舌头的又不是我,要报仇去找歌利安。”这个小乞丐真是从骨子里就透着欺软怕硬。
“既然歌利安让你跟在我身边,我总得给你起个名字,不能永远叫你小乞丐。你喜欢什么名字?“我微笑着问他。
小乞丐愣住了,但随即眼睛里的愤怒更加浓烈,口中呜咽着努力想表达什么,但遗憾的是我根本听不懂。
“好吧,你叫拜戈。我渴了,去找水来。”
拜戈双手比划着,喉咙里呜呜的声音比刚才更愤怒。
“不知道在哪儿么?那就出去问,我相信你没那么笨。”
他的眼睛从愤怒、仇恨、刻毒,最终只能渐渐变成悲哀和绝望。
是的,从此他的一生都不可能开口说出一个字了。
他拿起水壶,晃晃悠悠地出去了。
很快,珍妮回来,带着冒热气的新鲜面包和蔬菜浓汤,还有上乘的小羊排。她环顾了一下:“那个家伙呢?他跑了?”
“去打水了。”我说。
珍妮迟疑了一下,但选择没有多问,而是继续说:“如果您还有吩咐,我就在外面。”
“不用监视我,我没蠢到认为能自己从这里逃跑。”
进入诸神之殿的一路我已经默认了地形。虽然这里叫做“诸神之殿”,但实际上真正的诸神之殿只有六芒城正中央的一座宏达神殿,我们所处的地方,是克雷芒家族的私人领土,位于神殿的正后方,整个建筑呈微拱形,守备森严,哨岗严密,与皇家等级几乎不相上下。整个六芒城,或者说是连同六芒城在内的整个克雷芒家族的庞大领地,是庞塞大陆上的一片法外之地。在这里,克雷芒家族就是主宰,所有信徒都是子民。
“您如果能有这种觉悟,那真是再好不过。”
拜戈提着水壶回来,看见珍妮也在房间里,明显抖了一下,又赶紧扶住晃荡的水壶,以免水溢出到地板上。
我将餐盘交给珍妮,起身接过拜戈手中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等了几秒,我回头看着珍妮:“还不出去?”
珍妮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她微微垂下眼睛,端起空掉的餐盘出去了。
“喝吧。”我把水杯递给他。
拜戈愣了一下,缠着纱布的脸看起来非常诡异恐怖,配上他复杂的眼神,简直一言难尽。但他还是接过水喝了。
我知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多大了?”
他用手指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十。比我猜想的还要大一些。
“是珍妮做的?”我是指他的脸和舌头。
拜戈点了点头,眼中恐惧混合着愤怒。
我沉吟了片刻,说:“出去吧,珍妮会给你一个住处。”
拜戈放下水杯走了。
歌利安的房间虽然摆设朴素,但宽敞明亮,落地窗开着,我走到阳台上,能看见夜幕中远山上一座一座神殿矗立,里面亮着灯火。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没有边际的夜空。
一双手从背后环在我的腰上,缓缓收紧,青年的温热气息吐露在我耳后:“喜欢这里么,克里斯?”
“床太硬了,铺上地毯,家具和灯也要全换。”这里的一切都不合我心意,我想我缺一个能干的安迪密斯。
吻落在我颈后,像没有重量的羽毛,有点痒,还混合着一点细微的疼痛。
“我都答应你。”
修长的手指一颗一颗解开我衬衫的扣子,碰到皮肤的时候,有点凉。
这个季节,佩罗家的石榴花都开了。
他开始吻我的肩膀。
“我们进去好吗?”低沉的男声带着一点沙哑,令人心荡神驰的醉人情欲。
我转身走进去,歌利安在后面关上阳台的门。
我冷着脸将挂在手臂的衬衫和长裤脱掉,进去浴室洗澡,歌利安从后面跟进来。他拿着毛巾,想帮我洗澡,但我将他的手打开了。他没说什么,两个人各洗各的。
珍妮毕竟不如安迪密斯周到,没有给我准备换洗的衣服,我只能套上歌利安的浴袍,太大了,明显不合身。
灯熄灭了,只有月光。
连续几天日夜赶路,身体已经非常疲倦。我倒在床上,这种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床怎么有人能睡得着?
歌利安从浴室出来,安静坐在床上,金色短发在月光中有种独特的冷漠光泽,他抬起头,对我露出一抹微笑。
他很少微笑,大部分笑容是出于礼貌。
他真正笑的时候,实在美艳不可方物。
他的手从浴袍下面滑进来,缓缓抚摸我的脚踝和小腿,然后逐渐向上。
我皱了皱眉,微微半坐起来,小臂支撑着身体,挺起胸口。
歌利安俯身,想凑过来吻我。
我一脚踩在他肩膀上,阻止他向我压下来的动作,白色的棉布浴袍由于重力滑到大腿,露出大片肌肤,在月光中更显白腻。
歌利安看着我,目光沉静,手扶住我的小腿缓缓抚摸,美丽的脸上表情禁欲,可动作情色。
我把小腿从他手中抽出来,一脚踩在他脸上。
“滚下去。”我冷冷地说。
第六十七场
安迪密斯给安妮的小花园新栽了几株茉莉和东方海棠。这个季节的德利马城雨量充沛,庄园里大片的石榴树已经开花了。佩罗家一向华而不实,比如这些石榴树,几乎没法长成可食用的成熟果实,更多的是在春末夏初,用于观赏碧绿枝叶间的水红色的花朵,花瓣密密重叠,安妮的指甲也会涂成这种颜色。
每到这个季节我一般心情不错,但这几天谁都看得出我y-in晴不定,其中原因,当然是刚被送进庄园的那个下贱戏子。
“他吃饭了么?”我托着腮,逗弄着不知哪个土财主供奉的凤尾绿咬鹃,我用还没成熟的石榴果喂它,可那咬鹃丝毫不领情,还想过来啄我的手。
“还没有。”安迪密斯俯身,“需要用些手段请他吃饭么?”
“不用,我猜他还不饿。”
“好的大人。”
歌利安已经被囚禁在私牢三天了,除了喝水,拒绝所有食物。
我仔细观察着笼子里羽毛艳丽的漂亮咬鹃:“听说这种鸟关在笼子里很容易就死掉,你说我能养活它多久?”
安迪密斯回答严谨:“送这只鸟来的侯赛因男爵说,他见过在笼子活得最长的也不超过两个星期。”
我点了点头:“那我们就来打破这个记录。”
我将硬邦邦的石榴果丢进笼子里,不再管它吃不吃,转身走到单人沙发坐下,准备和安迪密斯聊聊最近不景气的生意。安妮忽然破门而入,脸上怒气冲冲。
“怎么了,大小姐?”
安妮最近忙着翻整她的小花园,而我最近也没什么得罪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