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痕挥开千秋突然放在他额头上的手,“干什么?”
“没发烧啊?”千秋在自己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嘟囔着,“怎么净说胡话?”
白无痕抽了抽嘴角,无力地解释道:“原因说起来复杂,但总而言之,振羽这次出去,回来时肯定会跟着一个人,但我现在不方便和他碰面。”
“那也不必离开吧?客栈的条件可比不了这里,你闭门不出不就得了。”千秋不知前因后果,按常理建议道。
白无痕却叹了口气,道:“那样,总觉得别扭……”
白无痕已经整束好行头,外面披着厚厚的裘衣,戴着雪毡帽。骤雪初歇,天气严寒得很,他可不敢怠慢。拉开门,扑面而来的冷气令他瑟缩了些,他背着千秋决断道:“就这样决定了,我先去向父亲辞行,你在大门口稍等片刻吧。”
到底是白无痕的私事,千秋也知道他定有难言之隐,便应了,目送着这抹白色的身影和一片洁白的天地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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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痕深呼了一口气,敲响了白银的房门。
听见‘进来’的声音,白无痕轻缓地推开门,努力拉起一点笑容,随即就僵在了脸上。
“你……你……”白无痕无意识地呢喃,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注重形象的父亲竟成了这般落拓的模样。
“无痕?!”白银惊讶地站起身来,赶忙迎上前去,将他拉进房里,围着炉火坐了,一边扑腾几下他袄子上的冷气,一边唠叨着:“身体还没好利索了,怎么就出了门?有事的话,找了下人传句话,我便去探你,何必自己跑来?”
白无痕盯着白银消瘦的身形,黑色的眼圈,难掩疲惫的神色默默不语。这才半个月,他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父亲……”白无痕低着头低声叫道,“我……我来辞行。”
原本已经打好的腹稿在这一刻全都记不起来,说出话来,白无痕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话真是该死的直白!看见白银瞬间黯淡下来的神色,白无痕默默地转过头去,内流满面。
“咳咳……”白无痕清清嗓子,连忙补救道:“魔教那边积压了不少事务,而且,会武就要开始了,怎么也要回去修整些日子。”
白银沉默,半晌才开口道:“前几天,千秋来拜访我。”
白无痕面露惑色,认真地听着。
“他说,因为魔教那边事务告一段落,要在这边多叨扰些日子,照顾教主,希望我通融一下。”
白无痕的脸色霎时变得五颜六色,最后定格成一个无奈的神情,只能打着哈哈:“是吗?哈哈……”
“你可是还在怨我?”白银低落地问道。
白无痕思考了一会儿,他再不敢随便说话了,自进门起,白银的情绪已经下降了好几个等级,这显然都是他的‘功劳’!
“怎么说呢?”白无痕挠了挠脸颊,开口说道,“其实,我好像从没有怪过你。”
白银低垂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白无痕的脸有点红,叹道:“我只是突然钻进了死胡同儿。知道你喜欢男人,知道我的存在只是个意外的产物……就觉得自己是个错误,不该存在什么的,真是傻透了。”白无痕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振羽、千秋、还有父亲你们的关心就是我存在的证明,就算是个错误,这样错下去也是一件蛮有趣的事。”
“那你为什么要走?”白银仍然心有挂碍。
白无痕的笑容一僵,无奈地低声道:“你不是让振羽去送信了吗?”
白银一脸疑惑。白无痕咬了咬牙,说道:“就算我能勉强能接受风扬,但可不想看着你们亲热!”
白银老脸一红,恼羞成怒道:“你这孩子成天都想些什么?我只是担心你们比斗时闹得不可收拾,给他提个醒,可没叫他过来。”
白无痕撇撇嘴:“你都给他去信了,他要是还不屁颠屁颠地过来献殷勤,可就是个呆子了。”
59、立威
会武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前段时间的雪已经化了,但温度却未按常理一点点降下去,仍像前几日那般不温不火,不冷不热。这种天气,穿棉裘未免太厚,穿常服又显太薄。
但教主大人却不用担心衣着问题,一大早就被千秋强硬地套上貂皮大衣,包得严严实实塞进了马车。千秋是打定了主意,在最后一场比武之前,要把白无痕效法国宝一样地供起来,不愿出一点差错的。
白无痕郁闷地坐在马车里,对面坐着紧迫盯人的阿豹,这小子在白无痕和千秋之中,坚定地投靠了后者,往常他吩咐做事时,可不见阿豹这么积极。
马车上铺着虎皮,中间摆着竹席,檀木小桌,还有一套茶具。
打点好队伍,千秋也上了马车,只听一声呼哨,魔教的队伍缓缓地发动了,马车咕噜噜地向前驶去。
“瞧着这架势,你到比我更像个教主。”白无痕抱怨道。
千秋白了他一眼,针锋相对道:“我倒宁愿和你一样当个吉祥物,逍遥快活!而且,我倒觉得咱们两个,一个像大少爷,另一个就是个苦命的管家。”
白无痕轻咳一声,有些羞赧,虽然很多事务都被丢给了风花雪月四使,但许多决断却必须有他们经手,否则,怕是要出乱子的。自请到千秋后,这些活计许多便丢给了千秋,就像一道纱网,将重要的都筛选了出来,自己反而轻松地很。
千秋见白无痕确实反省了,便松口道:“这次会武好好表现,若是能打败风扬,哪怕是势均力敌,那也是好的。恩威并施,方为御人之道。之前,迷魂香之事已然施了恩;如今,该是立威的时候了。”
闻言,白无痕眼睛亮了亮,轻轻勾起嘴角,肃然应诺。
各异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苏州城外的一处空地,扎满了各式的如蒙古包一般的帐篷和各派的旗子。与各种豪华的帐篷相比,中间木质的大高台显得十分简陋和寒酸,但那儿却偏偏是最热闹喧嚷的地方了。
那高台上时常飞上去几个江湖上的好手,规规矩矩地切磋,高台角落里站着青衣消瘦的的老者,他左手拿着一柄细长的判官笔,右手擎着一本铁皮书,每每上去一个江湖人,这老者就会毫不犹豫地朗声叫出这人的名字,便是初次参加此会,微有薄名的人也能被他轻易地认出来。每一场比斗后,这老者贯注内力的声音就会传遍整个营地——将这两人的排名交待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