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之章十五
整个叙述过程中，杰拉德都没怎么打断他，只是冷着脸静静地听着。
待他讲完，妖精王辅佐冷笑一声，道：“行，那轮到我了。”
她从很久以前居住在原妖精王之森附近的人类村庄中，来了一户外来村民开始讲起。
班一听就想起伊莱恩曾说起过的那个被人类虐待而死的妖精族少女的故事，原来她真的和伊莱恩有关。
不过他没有打断杰拉德的叙述，继续往下听。
当得知那位被虐杀的妖精族少女是伊莱恩的生母时，就算是班也震惊得倒抽一口凉气。
那位少女还有一个长子，也就是伊莱恩的亲哥哥，在妖精与骑士团的战争中牺牲了。难怪当初他提到金的时候，没有了相关记忆的伊莱恩，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的亲兄长。
还有伊莱恩曾在随行骑士团时遭遇了和她的母亲类似的经历，也被杰拉德毫不留情地抖了出来。
不过，妖精族收留了这个可怜的混血同胞也是事实，尽管杰拉德因为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没有提及，班也很容易猜想到，真正说服大家让伊莱恩留下来的是金，而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三代妖精王的后裔。否则，她的母亲早该被接纳了。
说完后的杰拉德没有留给班太多消化的时间，直截了当地说：“好了，现在我想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您也知道了您想知道的东西，所以，明天一早，就请您离开吧。”
班的眉头抖动了一下。
但听杰拉德继续说：“虽然您前世与我妖精族有缘，今世却也造了等同的孽。您在森林里没看到任何妖精、也找不到树洞的入口吧？因为人类这些年虐杀妖精的暴行，神树已经对人类施了遮目的魔法，就算您是不死之身，和普通的人类不一样，本质也仍是人类。既然您已经看不到妖精了，就意味着神树判断您与我们已无缘分。这次，神树还会为您、也许是为伊莱恩，开启了入口，下一次，就算您再来森林，看到的恐怕也只是一座了无生气的普通树林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您恐怕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伊莱恩是混血，无论是留在妖精王之森静养，还是靠喝您的血排除毒素，都会使她妖精的力量渐渐恢复，您随时都可能无法再看到她。反之，人类血统占了上风，您就可以一直看得到她，但也会使她更容易感染疾病，并像人类那样慢慢长大。那么，您想选哪一边？”
“……”哪边都很糟糕啊……杰拉德显然已经对他下了逐客令，告诉他妖精王之森已经不欢迎他了，所以他无法和伊莱恩一起留在树洞里。而且，只是留在树洞里，真的还能一直看到妖精吗？
更重要的是，想要一直看到伊莱恩，就意味着要让她承受病痛和衰老的痛苦。要让她继续无病无灾地活下去，他们就必须分别……
沉默良久，班说：“至少让我明天一早和伊莱恩商量一下吧。她是当事人，有权利自己做出选择。”
杰拉德抬了抬眉，道：“可以。”
第二天一早，班便将杰拉德的话转述给了伊莱恩。
听说杰拉德要赶走班，伊莱恩当然不愿独自留下，坚持和班一起离开。
反正，杰拉德一定也不欢迎她留下来。
班却更希望伊莱恩能留下来。
这一夜他仔细地思考过了，伊莱恩留在这里，除了可以安心养病，更重要的是能避开外界的灾难。毕竟，现在流行的是严重到能致命的可怕瘟疫，至少不能让伊莱恩在这样的环境下丧命。
“如果你跟我一起走，再生病就只能喝我的血医治了。你不想喝血吧？”
伊莱恩轻轻点了点头。
而且，血喝多了，也随时会使他看不到伊莱恩。
“所以，不如留在这儿避一避。这场瘟疫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了，应该很快就会结束的。等外面安全了，你再来找我不是更好吗？”班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到时候拜托一下奥斯陆，呼得一下就能找到我了”
“唔……”
“只是暂时分开一阵子，并不是永别。嗯？”
伊莱恩知道班是在为他们彼此、也是在为她着想，挣扎良久后，点了点头：“那，等外面安全了，班来接我好不好？我一直留在这里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
“哦？时隔百年，想再体会一次被夺走的感动吗？”班戏虐地笑道。
“讨厌！”
直到杰拉德来催促，班才和伊莱恩依依惜别，离开了妖精王之森，返回人类世界。
人类世界灾害四起、瘟疫肆行的时代，大部分地区，无论有没有发生灾祸，都开始采取封闭措施，见到班这样的外来者，都跟见了疾病传播源一样惊恐万状。这让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能风餐饮露。
他本打算就这样一直待在野外算了，反正他死不了。可这就等于和外界完全隔绝了，接收不到一点新消息。因此他没有在固定的地方窝着，选择了四处流浪，到了有人的地方就去打探一下最近的消息，然后立刻离开，这样那些不欢迎他的人就不会因为他的出现太过惊慌了。
就这样又过了百无聊赖的十几年，瘟疫还是没有要平息的迹象。
孤独让他的内心不断滋生出负面的情绪，他不止一次地想起，自己将看不到作为妖精时的伊莱恩，而作为人类的伊莱恩，必然会面对疾病与衰老，也无法拥有令他怀念的花香。
在得知伊莱恩是混血妖精的同时，寻找恢复香味的方法显然已经失去意义。
班觉得，人生再次失去了目标，变得索然无味，痛苦难熬。
他甚至怀念起伊莱恩复活前的日子，那时候的自己有复活伊莱恩这样伟大的目标，有伙伴陪伴，每天都在拼尽全力，每天都过得那样充实。
可是目标达成后的他就失去了方向，留下的只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遗憾。
他想起当年伊莱恩说过，如果他们的计划失败了，百年之后，她将自愿死去，将梅利奥达斯换回来，还给伊丽莎白。他呢，再去寻找更好的办法。
可是金呢？他的挚友已经死了，他爱的人始终没有想起他。
没有人在等他。就连班自己，也无法为金做出选择，更无法以妖精族为由让伊莱恩牺牲。难道要对伊莱恩说，我想他了，或是说，对妖精族来说，妖精王比你重要，所以请你按照约定一百年之后再死一次吗？
也许自己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爱她。也许当初的坚持只是他的一股执念，因为他只有那一个目标。也许他真正在乎的是被他亲手抹杀掉的那个人，因为女神说了，他们是彼此最在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