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番外 作者:篆文(下)【完结】(43)

2019-01-26  作者|标签:篆文 情有独钟 年下 宫廷侯爵


沈徽苦笑了下,“不然还能怎样?我已是孤家寡人,倘若真的赐死了他心爱之人,教他一生都恨我,又有什么意思?我并不想他恨我,只为我自己再清楚不过,怀着对父亲的恨意过一生,是一种什么滋味。”
时隔多年,他还不能释怀?容与无言叹息。
“我老了,真的。我觉得我的心没有从前硬了。”沈徽感慨,意态不胜萧索,“或许是因为你?你让我变得没有从前那么冷,那么狠。”
蓦地想起太子之前的话,容与却不敢相信自己真有那么大影响力。他低下头,忽然感觉到沈徽的手拂过他的脸颊,然后久久停驻。
目光柔和下来,沈徽轻声说,“我总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其实并没有,我依然有你。每一次,你违背我的意图,阻止我的时候,我都会想想,你既这么做,一定又有维护我的理由。确是如此,你每次都成全了我的名声,小心翼翼地护着它。只可惜啊,你就是不肯信我。”
他忽然语气一转,含着委屈带着埋怨,“那样匆忙地跑进来,是真以为我会赐鸩酒给宪哥儿?你一点都不信我,真让我难过。”
这事是他做得草率唐突,回想起来不觉惭愧,容与低敛着眉眼不敢看沈徽。
沈徽倒不以为意,继续娓娓说着,“你是不敢冒这个险,宁愿自己死,都不能让我背负杀子之名。那时情形急迫,想来你自己也没弄清楚心中所想,但我猜得出。放心,我不怪你,也知道你从来都不能坐视一个人在你面前被杀害。”
他微笑着,道出那些彼时来不及整理的心绪。容与抬首,感念之下回应他一记温煦的笑。悠长岁月之下,足够相伴的人勘破表象,真切理解对方的心意。
之后事情处置得水到渠成,太子上疏自请退储君位,降王爵以就藩。沈徽亦恩准,降其为吴王,并将他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吴中赏赐给他为封地,同时恩准的还有沈宪与绛雪的婚事,只待其年满十六岁便可行大婚之礼。
数月之后,他再度颁旨昭告天下,立沈宇为皇太子。这一年,新任储君才刚满八岁。
也许是因为方立储,也许是因为对次子希冀和忧虑并存,沈徽终于开始热衷于督导其课业,聆听其对于政事的见解,并悉心教习起帝王之道。如此一来,闲适时间倒比从前更少了,渐渐地,沈徽也开始展露些疲态。
“我这么勤政,怎么也不见你夸我?”闲时独处,沈徽用近乎撒娇地语气嗔怪道。
容与忙对他连声夸赞,只是脸上的笑意到底暴露了真正想法,教他看了越发不满。
“不是真心话,还是别说罢。这么下去,我几时才能去一趟江南?”沈徽抬眼,做无语问苍天状。
对于他这份执念,容与由衷钦佩,“你可以先把太子培养好,这样离开京城,有监国太子坐镇朝堂,也就可以放心游山玩水了。”
沈徽轻瞥着他,并不满意这个回答,“还是你帮我多分担些罢了,我下江南自然是要带着你的,你倒是一点不向往,偏我一个人剃头挑子一边热?”
的确心存向往,不过理智尚在,容与提醒,“你也知道,倘若去一次江南,花费必然巨大,几近劳民伤财,沿途地方官员还不知摆多大阵仗来迎合。其实京里也有好玩的去处,如果真想散心,不如挑个好日子,我陪你出宫去游览也就是了。”
沈徽一径摇头,想了想答他,“道理是不错,其实我也不过是想多看看,大好河山究竟是什么样子。虽说皇帝富有四海,坐拥天下,其实还不是被困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牢笼里——金碧辉煌的,死死罩住你。反不如那些在野文人,倒可以江山处处留下足迹,他们眼里的世界,兴许更有趣些也说不定。”
他忽然轻轻笑了,垂目凝思,悠然神往,“都说江山是帝王的,可多少皇帝连治下河山都没见识过。万里江山风月,其实本无常主,唯闲者才是主!可惜,我们都没有那般闲适的好运气。”

第110章 战事

太子既立,国本已定,诸事仿佛又上了正常轨道,不过按部就班运转罢了。
然而才入九月,大宁府却有战报频传,蒙古瓦剌部以大胤减贡使毁马市之约为由,始开兵衅,其后又策反了朝廷雇佣军兀良哈三卫,一时间辽东、宣府、大同战火四起。
小小瓦剌部原不足惧,大同号称屯兵十五万,是以朝廷上下俱都没太在意,不想瓦剌人只是扰边,并未深入大同腹地。然则此时正值秋收,蒙古骑兵来去如风劫掠了一大批粮草、并人员马匹,百姓苦不堪言,边境被闹得人心惶惶。其后又有前线探报,瓦剌首领率众八万越过y-in山,而镇守大同的韩源却没有能在第一时间清剿,错失先机,便即引发了朝堂之上物议沸腾。
有人趁机提出,韩源消极情绪是为西厂曾暗查其虚报军务所致,更翻出数年前容与和王玥赴大同时,逼韩源缴纳兵饷一事。既然不存在贪墨,那兵饷不吝是笔糊涂账,焉知不是有人借着天子宠信,妄加干预军中事务,犹是寒了前线将士的心。
于是又有人顺着这话,请皇帝调提督太监林容与为监军,亲赴大同督战,甚至将这番调任说得好似给容与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一般。
奏疏摆在容与面前,因事涉自己,披红时也该有所避讳,于是放下朱笔,只等沈徽亲自做一个决策。
沈徽虽未动怒,却是一万个不情愿,只要容与一提及此事,他就连声否决,不耐烦地岔开话题。
只是不多日的功夫,终因上奏言及此事之人太多,容与不得不直面话题,“国朝本就有御马监太监出任提督监军一说,如今朝堂上众口一词,皇上不该再回避。”
明明是私底下说话,却连官称都带出来,沈徽摇头不满,“听他们的还有完?这些人就是贼心不死,总盼着你出点子什么事才好。韩源那头也必有问题,此时派你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容与皱了皱眉,“既知有危险,我自当防范,当日我能震慑韩源,今日必定也有办法。只要他还想要项上人头、顶上乌纱,少不得就要投鼠忌器。西厂这些年暗访了多少官员,那些隐私事都捏在咱们手里。我有把握能说服他积极应战,你若实在不放心,大不了再给我些亲军也就是了。”
沈徽不怀疑他有此能力,可却怀着另一层担忧,“韩源至今不主动出击,不过是想借机和朝廷再要人要钱。我知道你自有手段,可战场上瞬息万变,你没有武艺傍身,刀剑无眼,万一受了伤,前线又是缺医少药,我如何能放心?总之你别想了,我不会放你去大同,此事我自有安排。”
交涉失败,容与只得静待沈徽说的安排,却是于几日后接到旨意,同样委任他为监军,十日后赴登莱一代视察海防。
容与无奈领命,这日赶去兵部衙门交涉公务,出来时天已向晚,想着来不及赶在宫门下钥前回去,便命人回宫禀明沈徽,自去外宅将就一夜。
谁知一行人才行至宅门口,忽然斜刺里扑过来一个人,只见那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连脸都瞧不清楚,口中只称,“林公容禀……”
容与身后的西厂番子登时宝刀出鞘,齐齐指向那人,厉声喝问,“什么人,在此意图不轨?”
容与亦翻身下马,见那人抬起头,满脸污秽也不知多少日没洗过澡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凝视半日方觉十分眼熟,果然听那人道,“林公,在下姑苏许子畏,有要事禀告。”
竟然是他!与此人已是多年未见,容与忙将他扶起,一路请去花厅。见他风尘仆仆,先命人奉了茶来,眼见着其人居然如此落魄,不禁心中十分纳罕。
关于许子畏,容与后来也听说了一些他的故事,自京师一别,他回归吴中待了一段时间,后来因听闻大宁府辽王为人风雅,在府中广纳贤才,他便投奔了去。如今忽然落魄的出现在京城,莫非是因得罪辽王才会落得如此凄惶?
许子畏大概是渴极了,连灌了两盏茶才喘息着道,“适才惊扰林公了,许某此刻潦倒至斯,说起来真是万分惭愧。”
容与想着他的遭际,开门见山问,“听闻许先生在辽王府颇受礼遇,如何好端端地这般模样出现在京师?”
许子畏并未作答,只环视了一眼堂上,容与会意,挥手令仆从退去,心知他要说的必是极重要极隐秘之事,神色也不免跟着凝重起来。
“林公,实不相瞒,许某是来报信的,辽王要反。”
虽隐隐猜到,容与还是难免一惊,“此话当真?”
许子畏连连点头,“此等大事,许某岂敢胡言。自天授十年应辽王之邀,许某一直在其府上为世子讲学,也算是半个西席先生。辽王对许某礼遇有加,原本许某以为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谁知竟在不经意之下,让我知晓了他谋划之事,竟是勾结蒙古瓦剌部,里应外合一同起兵造反。”
这番言语和目下形势倒也契合,容与再问,“那么先生何以逃脱出来?想必此刻辽王府该是戒备森严才对。”
许子畏颔首说是,“许某知晓辽王欲反,惶恐不已,又怕被人发觉,不得已只好装疯卖傻,其间颇费了一番周折,好在终令辽王信以为真,只当我是真疯了,渐渐地才疏于防备。我趁其出外之时潜逃出来,一路乔装本欲南下返乡,可又觉得不可一走了之。一则确是怕被辽王党羽擒获,二则许某当日曾受林公恩惠,想着大丈夫在世岂能只苟全以自保,朝廷眼下还不知辽王谋反的消息,许某自觉务必将此话带给林公。林公若是不信我,便将我送交大理寺,就算三木加身,我许子畏也仍然还是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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