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 作者:无敌国外患者【完结】(33)

2019-06-16  作者|标签:无敌国外患者

  这场仗绝不能退。胡人经不起他再犯开科举一样的错误,脑袋一旦低下去,就抬不起来了。

第三十章 。

  屋前的树倒了,蓬头垢面地,一头栽进雪窝里。树是古木,建宅时舍不得刨,特意用石栅栏圈住,平时树腰系着红绦,很是风光;如今一朝摧折,红绦染泥,就半点派头也无了。树头白苍苍积着雪,显见是被压塌的,一片雪极轻,千片万片又极重,风舞柳絮是它,摧屋折树也是它。

  高棣盯着那树,不知怎地觉得不大吉利,心里发慌。

  可能是刚才午睡魇着了的缘故。他坐着愣了会神,想冯陵意了,老师在看书吧?

  每当他没安全感的时候,就想在冯陵意身边赖一会,这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儿。其实高棣都快二十了,但他缺童年,缺人宠,长大了就分外想找补回来,冯陵意比他大,年长对他来说有种原始的吸引力。朋友,老师,父亲,爱人,所有在他生命中缺失的角色都由这一个人扮演了。

  高棣去找他。门没关严,留缝,高棣坏劲儿上来,悄没声地扒着门沿偷看。

  他猜错了,冯陵意没看书。他像是刚沐浴过,松松披着件袍子,低头摩挲高棣的小老虎,看不清表情。

  高棣清清嗓子,敲门,小声道:“老师?”

  听见应了一声他才推门进去,这回冯陵意在看书了,小老虎蜷回黑暗里,趴在他心口上睡觉。高棣装作不知道他是装的,探出脑袋:“我来送点儿好吃的。”

  他特意挑的坚果,冯陵意看书,他就有借口坐在旁边剥果仁儿。剥也不好好剥,有事没事往人身上蹭,揩油,一个劲儿地摇尾巴刷存在感。冯陵意被他一闹更看不进去书了,于是道:“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有点烦躁。高棣没话找话地道:“树倒了的事,老师跟管事的说了吗?”

  “说了。”

  “怎么还不来拉走,人来人往多碍事啊,还得绕着它。”他想了想,道,“不过今天感觉人好少啊,下人们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天y-in沉沉的,铅灰色,直往下坠,枯木突兀地支棱着。鸟叫也没有一声,静得让人难受。

  这种感觉很不好,仿佛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整个端王府都疲于奔命,没人顾得上他俩。那种隐隐的不安感像闷雷,钝,却震得人疼,压得人燥。

  “老师,我突然有点心慌。”

  冯陵意看他一眼。高棣用脑袋拱着他,往袍子底下钻,撒了会娇,笑嘻嘻冒出头来:“我是不是很烦人?总爱瞎想。肯定没事儿的,是不是?”

  “如果有事呢?”

  高棣一愣,扬起脸,正巧和冯陵意的目光撞在一起,冯陵意盯着他。

  不,是扎着他。那种眼神看得他骨子发冷。

  高棣本能地感到害怕。他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道:“有什么事?”

  冯陵意道:“大事。”

  “云党发动半个朝廷声援那封折子,端王要扛不住了。”

  高棣呆住了,脸色慢慢变白。他过了好一会才能开口,嗓子沙哑:“那……咱们怎么办?”

  冯陵意放下书,淡淡道:“不知道。”

  “老师……?”

  他咬着嘴唇,慌乱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你、你生气了?”

  冯陵意冷冷地不说话。

  难不成纳了周容的计策,惹他不高兴了?是了,老师一直不喜欢他,想必是和我赌气,早想找个机会发作我。高棣胸膛剧烈起伏着,竭力想挽回:“我……我再也不见周容了,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的!”他咬咬牙,扑通跪下了,“我只想让咱俩过得好一点,利用他而已,你别……你别……!”

  “你又来这套。”

  冯陵意打量着他,面无表情:“下跪,撒娇,献殷勤,我都看厌了。我就是不帮你呢,你还能使出什么手段?”

  话被挑明了,高棣有点难堪。他抿了抿嘴,示弱道:“我没有手段了。”他做出很可怜的样子,眼巴巴看着冯陵意:“老师不要我,我就死了。”

  可惜,平日里无往而不利的法子,今天却没有用。

  冯陵意扯了扯嘴角,道:“我有时候真怕你。”

  “用得着的时候,可以这样卑微地求我。用不着了,是不是就要咬我,报复我?”冯陵意凑近他的脸,低声道,“你跪着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高棣急促地呼吸着,分辩道:“我只想着要让老师开心……我没想过别的……”他抬起眼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仿佛在哀求冯陵意不要说下去了,“老师我没有利用你,你别、别这么想我……”

  冯陵意笑了笑:“你要登基了,很快就熬出头了。过了这个坎,就只有我跪你,没有你跪我,你想怎么发落我都成。”他撩起袍子,跪在高棣面前,“要不,今*你就换个法子求我吧,让我习惯习惯。”

  高棣心头发寒,他想说什么,嗓子眼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开不了口。

  冯陵意道:“我有两条计策。一个耳光换一条。”

  打他……两个耳光?

  高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想从冯陵意脸上找出开玩笑的迹象,却失败了。那双眼里透着疯劲儿,亮得瘆人,直勾勾盯着他:“怎么,你不想听么?”

  “我……”还没等他想好要说什么,冯陵意已扯过他的手,“啪”一声扇在自己脸上!

  耳光清脆。

  冯陵意脸一偏,白皙的脸颊上慢慢泛起红。他垂着眼睛道:“第一条,对你来说,朝臣上书不一定是坏事。你可以私下同他们联络,逼端王尽快让你登基,稳定局面。”

  高棣愣愣看着他。冯陵意道:“再打。”

  他猝然惊醒,像被火烫到一样慌忙抽手,却被冯陵意死死扣住,力气大到指甲都陷入他r_ou_里:“再打!”

  高棣下意识一扬手:“啪!”

  这一巴掌扇得高棣掌心微微刺痛,冯陵意身子一歪,头发散了,垂下来挡住脸。高棣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他,说不出话。冯陵意吸口气,将头发拢到耳后,露出被扇的半边脸,他眼圈微微发红。

  但声音里没有哽咽,很冷静:“第二条,你想招揽人,有个没钱没权也能用的法子。”

  “赐姓。赐皇姓乌赫拔。”

  王府私牢。

  左思存吃得肚子溜圆。他活得太穷酸,牢饭都比他平时的伙食强,有吃有喝不用干活,他很满足。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同侪,忧思交加水米不进,一夜之间就倒了几个。

  同侪不明白他怎么心这么大,还有心思吃吃喝喝。按理说,自己被囚,老师跑路,道统衰微,简直是低得不能再低的人生低谷了,这还吃得下去饭,神经怕是比钢筋都粗吧?

  但左思存觉得也还好。他的人生一直是低谷,习惯了,没那么大气x_ing。

  左思存的个人特色就是毫无特色。他到哪都是人r_ou_背景,别人负责抢尽风头,他就管啪啪鼓掌,得到最多的评价就是“稳重懂事”。被忽略久了他也犯酸,有小情绪,但左思存不记仇,转眼又替人家开心起来,接着啪啪鼓掌。

  在宋小书门下也是。宋小书此人才学是有的,不然也不会被挑中做主考官,但人品实在很成问题,j-ian懒馋滑,贪杯好色,出了名的见钱眼开。身为老师,不仅不提携门生,公然吃请喝花酒,回来还要大肆宣扬引以为荣,怎么看都是很不合格了。

  但总有人乐意请他。一是因为宋小书不装,只要有人请,上到大酒楼下到路边摊他都去;二是因为宋小书有趣,他官儿不大不小,介于瞎胡说和不敢说之间,反正他也没什么政治生命可言了,于是可以放肆地叨逼叨。他资历老,知道许多掌故,最爱发表些愤世嫉俗的反动言论,刻薄朝上诸公。高官显贵被扒皮的戏码一直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宋小书讲得满堂彩,人人觉得他耿介敢说,甚至将其视为朝廷最后的良心,大加推崇。

  于是,宋小书就有源源不断的席可吃了。

  左思存也有幸沾光。人少喝酒没意思,他是个占坑的,负责摆盘添酒,扶喝倒的回家。那天席上来了个贵客,人人说难请,左思存也生了好奇心,侧耳听着,说是什么“天许的状元郎,却给黜落了”,跟着就一片唏嘘。

  左思存听到这就知道是谁了,风云人物嘛。他望过去,那人给簇拥着,莞尔道:“命里无时莫强求,本也不是我的。”

  有人就叫起来了:“哟,赴了趟宴,给王爷收买了啊?听说还留了幅字呢,看来真是屁股坐歪了,亏咱们替他鸣不平!”

  如今想来,语气分明是玩笑话,但当年的左思存并没有这个情商。他怕周容尴尬,当下意识地打圆场:“又来了,天天喊胡汉一家,怎么老往坏里想人家王爷,谁嚷嚷的黑幕,罚酒罚酒!”

  就这一句话,被宋小书怼上了。宋小书酒盅一撂,醉眼乜斜:“谁跟你说的胡汉一家?”

  左思存愣住,一直以来都这么宣传啊,这还用质疑吗?他一时间不知怎么回话,周容笑着接过话茬:“不是自古以来就是一家嘛。”

  宋小书道:“自古?自哪个古,大羌建国才几十年,算古吗?”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3/54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