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睢之臣+番外 作者:唐酒卿【完结】(67)

2019-01-26  作者|标签:唐酒卿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近水楼台


  要我死。
  风咆哮冲过面颊,辛靖的马在黑夜中急策。他冲向京都的方向,在这暴雪之夜,带着他的刀,咬着他的血,隔着十万八千里的旷野,疯狂的冲。
  吉白樾从后拼命追,不论他喊什么,辛靖都听不见了。
  马在急策中失足折腿,嘶鸣着摔跌。辛靖摔在雪中,他拖着刀,爬起来继续前行。吉白樾追上来,拖住天道的刀鞘,嘶声道:“公子!公子去哪里!”
  辛靖踹翻他,紧绷的脊骨似乎一戳就会断。
  “公子!”吉白樾爬抱住辛靖的腿脚,哽咽道:“去不得,去不得!”
  辛靖疯狂的踹他,后边赶来的蒙辰吴煜一齐扑上来按住辛靖。辛靖被按在雪里,他剧烈的喘着息,撑在雪里向前爬。
  “公子!”吉白樾跪在他侧旁,捂面失声:“纵然去了,如何!杀了皇帝吗!”
  “我要杀了他!”辛靖猛然被撕烂了表面的沉稳,他捶在地上,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哽咽着嘶哑:“我要杀了他们。”
  暴雪吹尽他的泪,他的眼已经干涸,再也掉不出泪来。纵然人呜咽,也流不出泪了。
  再也流不出来了。
  “娘。”辛靖趴下在雪中,冰凉的雪水顺着脸滚动,他呢喃着:“娘。”
  他的r_ou_和骨已经断失的差不多了。
  不论风雪严寒,不论刀剑加身。
  他都没有感觉了。
  五十三年一过,五十四年才开始。
  燕王就不行了。
  他常常咳血不止,又因为军中艰苦,也没有休憩。京都来过几次慰问,补药都扔在帐里落了灰。皇帝提过他休息之事,但燕王没有理会。
  圣旨都到了帐外,他也只是在帐中擦着自己的刀。
  他铁马一世,是注定要个马革裹尸的结局。
  辛靖最后一次见他,是要往北追击大苑。辛靖已经打到了宛泽,就要破迦南,燕王要与偏东防扎答兰部突击。
  父子俩个坐在一起。
  “迦南山不好攻。”燕王对他笑了笑,“阿尔斯楞也不好打。”
  辛靖点头,手不离腰侧的天道。神色深沉,眸子漆黑空洞。
  “阿靖。”燕王伸直自己的腿,“来和我比一比。”
  辛靖便也伸直了腿,他已经比燕王还要高了些。燕王看着他多出的那一段,在他背上轻捶一拳,“顶天柱。”
  辛靖也在他父亲背上轻轻捶了一下,道:“顶天柱。”
  两个人一同垂头笑,燕王后撑在地上,望着天,道:“许久没见辛弈了。”
  “嗯。”辛靖想到什么,笑道:“已经不结巴了呢。”
  两人呆了一会儿,吉白樾牵了辛靖的马站在远处。燕王拍拍辛靖的肩,“去吧。”
  辛靖点头,起身拍了袍子上的灰,“那我走了。”
  燕王点头,辛靖就转了身。他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对燕王道:“保重老爹。”
  燕王笑了笑,看着他马策北方,直到不见。
  春天还没到。
  燕王就去了。
  春。
  辛靖到了宛泽,巍峨的迦南山横阻面前。跨出去,他此生就没什么事儿了。到了这里,大苑战败,北阳军就不用征来征去,家国安定,还有他什么事呢。
  辛靖想家。
  他垂头笑了笑,摸了摸自己明明没动的唇角,心道:回哪儿去呢?
  这最后一场进攻,阿尔斯楞的雄鹰盘旋在迦南山的云层。辛靖杀着杀着,忽然想笑。
  他的刀叫天道。
  这难道不让人觉得可笑吗。
  阿尔斯楞是被乞颜部抛弃的狗,守在迦南山,如果他守不住,下一个灭族的就是他扎答兰部。辛靖已经麻木,大苑三十二部他灭掉了多少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似乎多一个少一个。
  也没什么不同。
  他一路杀出来,见过大苑人的哭嚎和痛苦。大苑甚至禁用“靖”字,他们怕他怕到一路只会跑,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瑟瑟发抖。辛靖的天道沉甸甸,有刀上痛,也有刀下魂。扒开辛靖的衣衫,这具身躯已经千疮百孔,可都不如他这颗心可怖。
  他本不是这样一个人。
  何其残酷的路。
  辛靖猛然抬住阿尔斯楞的长刀,可那刀锋依然划过了吉白樾的眉骨。血遮挡了他的眼,吉白樾在混乱中拖着他的强弓,给了阿尔斯楞肚子上一下。
  “去后面。”辛靖的刀刃在阿尔斯楞的重压下细微发抖,他对吉白樾道:“你是弓兵,跑阵前装什么狗熊。”
  吉白樾爬身就迅速向后撤。
  辛靖翻刀还砍在阿尔斯楞的左侧,被长刀迅速挡住。阿尔斯楞低喝一声,猛然就着这个姿势,推着辛靖向后退。
  “我不会让你过迦南山!”阿尔斯楞咆哮,“辛靖!”
  辛靖后卡一步,止住退势,他笑出声:“啊,你试试看,试试看啊老狮子!”
  战事集中在这个战场,北阳军和大苑,都到了最后的地方。迦南山不言不语,沉默又孤寂。
  刀锋交集,嘶喊沸天。
  宛泽的水被浸的通红,血一直在流,流成潺潺。无数人的肝肠寸断都在这一场战争中,唯有切身体会,才明平定无战事的世道有多令人梦寐。
  唯有切身体会。
  长刀笔直,穿过胸口的时候非常痛快,一下就足够了。
  天道砍在狮王的肩骨,却没能要了他的命。
  阿尔斯楞在辛靖耳边沉声:“迦南山是大苑的防线,你到这里了辛靖。你再也过不去了。”
  辛靖拔出天道,退后一步,摇晃了一下。风吹他的发,他笑了笑,翻手将天道重c-h-a在脚下的土地上。
  像是划下了一条看不见的天堑。
  “一步之遥啊。”辛靖终于松开握天道的手,摇晃着又退后一步,看着他这把刀,“我到这里了。”
  阿尔斯楞陡然抬起拳,红着眼朗声大喊:“大苑长眷!”
  无数大苑兵举起拳,同声嘶喊道:“大苑长眷!”
  辛靖却亦然抬起拳,大声嘶喊:“纵我身死,魂守疆土!”血大块大块的s-hi了铠甲,他哑声嘶喊:“来日破迦南者,必是我北阳辛家子!”
  身后残兵同泣,吉白樾举起强弓,在无数同胞吼声中也嘶喊道:“纵我身死,魂守疆土!”
  北阳不灭。
  辛靖挺挺的后倒下去,躺在污泥血水里。辛敬的那条发带也断在空中,他的发凌乱散下。
  断了就断了罢。
  辛靖有些无奈的想。
  反正,都要见了。
  春天来了。
  回家罢。
  北阳燕王长子辛靖,洪兴五十四年春,战死宛泽。
  冬时平王凯旋,将北阳辛家独留一子辛弈接入山y-in婆娑城。太子以分接之名分割三十万北阳军,三津拆分,再不闻燕王府。
  又四年。
  婆娑城烧,平王因谋反重罪伏诛婆娑。哑巴辛弈由平定王柏九接入京都,师从大理寺左恺之。
  又四年。
  大苑重来。
  辛弈受封燕王,与乞颜部夹击阿尔斯楞,救上津,破迦南。登迦南,只一言。
  “破迦南者,是我北阳辛家子。”
  又三月。
  唐王谋反。
  皇帝暴毙,太子死于乱军之中。时燕王辛弈携北阳军南下江塘,与平定王柏九分定谋乱。京卫司使萧禁于鹿懿山下为燕王盖黄袍,跪地称皇。
  燕王顺位登基。
  北阳并三津,共称“靖”。
  靖者。
  平定江河也。
  北阳辛家·终
  作者有话要说:
  ①、②:取自《说文》
  ③:取自《道德经》
  
  第61章 番外·终于
  
  雪来了。
  这会儿是永乐三年,新帝才登基,太上皇和平定王都没了影,正是大岚该山河安定,百业蓬兴的时候。靖陲如今又称靖商之地,是原先北阳三津合并后力推百业商路的新称。
  那大苑的商货一到,骡子一停,自有伙计从店铺里出来,拉了好长一声:“到——咯。”
  新年的皮革到了。
  这家柜前的掌柜有点特别,不比别家的会算账,那算盘打起来和狗刨似的,一笔账要算把个时辰。如今一探头见了一车的皮革,人先抱着算盘在柜上撞了撞脑袋,又愁又恨道。
  “早不到晚不到,偏等我家大爷不在的时候到。”又移着步出去,将那一车的皮革翻检一二,便道:“挨个入库,不要急,容我一个一个算。”
  那小伙计抄袖站着,也跟着愁道:“那不得算到明年去了,得了吧爷,赶紧差人记个数,留着公子回来再结,保准比你算快那么几天。”
  单围了绒脖的掌柜竟不害臊,反倒得意道:“那是了,留给他算,快的很,全大岚最快了!”
  伙计忧心的别开头,望着这天下的雪,心道就掌柜这样,这店还能开多久,得亏有公子啊。
  偏他掌柜还真不把这货放在心上,转头找了张纸,详详细细写上晚上吃什么用什么,最后还要在纸页尾画个手舞足蹈的小人,在一边标注上“贺安常”三个字。
  晚上雪下的厚了,谢净生酒饭都备齐了,却迟迟等不到人回来。他觉着不对,就仅披了件绒衫,出门寻人。
  从铺里出来,再绕一街,就是商路汇口,也是原北阳军现靖军盘查驻守的地方。在这个汇口,往来皆是天下货物商人。
  谢净生到了门边上,那上头吊了一排灯笼照明。他搁底下一站,就立在雪中等着。
  上边墙垛过了个人,抄手抛下来壶热酒给他。谢净生接了,开了塞灌了一口,才下咽便皱眉道:“你站的高,看得见人没?”
  “哎呦这大晚上的。”吴煜靠墙边上瞥他一眼,“你给我望一个看看,连墙头都望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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