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发生的，是一场梦？
他摸摸自己的手腕，被人狠狠掐住的灼痛感，似乎还残留了一些。
和梦里不同，他按了几次灯，客厅都没亮起来，四周依然黑漆漆，隐约看见家具的轮廓，像一堆黑不溜秋的脑袋围在一起，对他虎视眈眈。
这真让人很难受。
他又喊了几次高远夏的名字，空旷的客厅里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周辉听着自己像被放大了几倍的声音，轻轻虚了口气：“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摸着身旁能够得着的东西，一点点往门外挪。
也许是因为客厅的窗户开了，外面凉风急急涌入，整个客厅异常寒冷，他触手摸到的东西质感坚硬，冷冰冰的。而且不管他怎么走，触手可及的东西都是这个坚硬冰冷的形状和触感。等走到门口，周辉明显感觉到脖颈后面像被人吹了一口气，紧接着是一种像蛇爬过的濡s-hi冰冷的黏腻感，激得他脖颈又痒又凉。
他习惯x_ing迅速用手往后摸脖颈，就是这么一伸手，一摸，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刚才拍到了一个人的脸上。
没有错，他的指腹还划过了那张脸的腮帮的部位，以及一张冰凉的、翘起的……嘴角？
那触感虽然冰凉得不正常，但确确实实是人的皮肤。周辉在原地愣了几秒，接着大喊了一声，一转身，一个下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背靠着墙，揣着粗气，抖着声音喊：“谁啊，谁在这里？高远夏？宋姨母？”
四周一片漆黑，但是什么也没有。
现在他只想离开这儿，去哪儿都行，只要别待在这个地方。
他凭着记忆摸到大门，竟发现大门是锁着的，他死命拽着门把手摇晃，可这门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摇了半天不但纹丝不动，连一点嘎吱声都没发出。
周辉绝望地把额头靠在门上，喘着气，不知所措。
身后的客厅亮了起来，周辉心脏一缩，以为是高远夏和送老太回来了。他急忙转过身往客厅里跑，边跑边喊那两人的名字。可等他走到客厅中央时，却不见那两人的身影。他顿时愣在原地。
“不对！”
周辉看了一眼客厅的布置，发觉居然是幼年时期见到的宋家。熟悉的沙发，熟悉的壁画，熟悉的鱼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少年的宋寒没有坐在客厅的一角，用那双要吃人的眼神瞪着他。眼前的一切都太真实了，他现在一定是在梦里，不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看到过去的一切。
“嘻嘻——讨厌——”
一个清脆稚嫩的嗓音，夹了几分嗔怒，出声的人正晃动着两条细细的腿，和身旁另一个小男孩嬉闹着。
背对着周辉的沙发上坐了两个人，正兴奋地晃着腿，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那是幼年的宋暖和自己！两人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一脸纯真稚气，正你一口我一口地互相喂着零食。
这些回忆，就像是一场笑话。
他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知道！
周辉不想再被人牵着鼻子，任人摆布，他赶紧撒腿往楼上跑，欲逃出这个这个不知是梦境还是幻境的地方。可他刚跑到楼梯的前面，就发现在楼梯后躲着一个人，正定定站在那儿。
周辉吓得一个趔趄：这人可比客厅的幻象可怕多了。
或许是因为这只是个虚幻的场景，或许是因为对方太过专注。周辉发现对方对自己的存在毫无察觉，只是冷冷地盯着某个地方。他顺着那少年的视线，往客厅那边看。那头正在玩乐的两人，对注视他们的人毫无察觉，只自顾自地的嬉闹着。
确认对方看不见自己以后，周辉回头看向躲藏着暗处偷窥的少年，那少年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扣着楼梯的边缘，眼神黯淡地盯着那头的两人。
周辉望着他的眼睛，突然愣住了，那双眼睛……羡慕？嫉妒？渴望？无助？
他从不记得自己跟这个人有过什么接触，也许说过话？也许没有。
他只记得第一次到宋暖家玩的时候，就见到了这个哥哥。似乎那时只埋着脑袋怯生生地跟着宋暖喊了一句“哥哥好”，转身就跑了，这个哥哥到底应没应，他一点没注意到。
想起宋暖姨妈的话，这人从小聪明异常，背负着父母的期望，想必从小到大没交过什么朋友，更没有机会像他和宋暖那样吃喝玩乐吧。周辉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自己和宋暖能多接触这个哥哥，会不会，就可以阻止后来发生的一切？
客厅里的“周辉”突然停止玩闹，说了句“口渴了”，就径自跑到冰箱前开了门。
周辉看着幼时没家教的自己颇感羞愧，摇头叹了叹气。
水放在冰箱的最上层，十一二岁的自己有些发育不良，瘦小的个子伸长了手还是无法够到，“周辉”转身四处找了下，跑去找垫脚的东西。回来时发现那瓶水已经放到了桌上，小孩子心思单纯，“周辉”没想那么多，拿了水就走了。
如果不是长大后又看到了这幅场景，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角落走出了个人把水拿到了桌上，又悄悄躲回了角落。
客厅里的电视正放着猫和老鼠的动画片，两人已经吃完了东西，开始写作业。
夜色渐渐暗下来，楼梯后的少年还定定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好的定力。
宋暖用铅笔戳着自己得腮帮子，皱着眉。“周辉”凑过去，大呼小叫：“这题你不会呀？我也不会呢！”
宋暖白了他一眼，扭头盯着作业想了一会儿，忽然拧着眉毛小声纠结道：“也不知道哥哥肯不肯教我。”
“周辉”听到了呆了一下，小声问：“你哥哥在家？”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一脸惊恐，慌慌张张地开始收拾东西，不管宋暖怎么拦堵，一溜烟地跑出了宋家。
周辉看着年幼的自己一副如临大敌的胆怯样，不禁傻笑了一阵，自己可真是本x_ing难改啊。
楼梯暗处的人望着“周辉”跑得没影的方向，微微皱了下眉头，静静地从y-in影处走了出来，完全不在意另一头宋暖惊讶的目光。
周辉站在两人中间，视线来回转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没抓住。
他跑上了楼，拿出宋暖的日记，手指颤抖地翻着，略过一页页她不甘的诉苦，终于找到了那段日期的日记。周辉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快，心跳的声音快要盖过他的喘息声，他惴惴不安，一遍遍祈祷着不要出现自己害怕的内容。
“真奇怪，哥哥今天一点也不介意我带同学到家里玩。他不是喜欢一个人呆着么？我平时说话大声点他都会生气。”
“哥哥告诉我家里的零食快过期了，可以叫同学来家里一起吃！谁让他买了一大堆零食不吃，不过期才怪。可以叫我们班那个吃货辉过来把东西吃掉。”
“奇怪了，哥哥跟着我们班的同学干嘛？跟了好多条街哦。该不会是像报复上次人家吃了他冰箱里的零食吧？可是他发现的时候一点也不生气啊。”
……
“终于和阿辉在一起了，一点也不开心呢。可是只能服从哥哥……”
日记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一声。
呵，真是讽刺。
周辉嘴角扯了下，发现自己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像个白痴一样，竟被人耍着玩了这么多年。
高远夏刚和宋老太从阳台回来，就看见周辉一个人神情呆滞地从一个房间里，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他以为周辉找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和宋老太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一路上，周辉很反常的没有絮絮叨叨，而是安静的坐在副驾上，一直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回到家后，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第 20 章
客厅里开着电视，放的什么频道，什么电影，高远夏一点也没注意。从宋家回来，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屋子里的人始终没有走出来。
高远夏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周辉看到了什么，能让这个人失魂落魄至此。他有些后悔，当时没有留下来一起找线索。虽然他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
周辉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抱着脑袋，下巴上都是青青的胡茬。
他想了一天一夜，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这辈子要受这样的罪？
为什么是自己？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想不明白，缓不过来。就像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突然被掉下的一只不明物体砸个半身不遂，既委屈又莫名其妙。
如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比走在路上被一个不明物体砸到瘫痪还让他难以接受！已经不是倒霉可以形容他现在的处境了。如果他永远不知道真相，充其量后半辈子活在耿耿于怀中，不得解脱。可现在，他知道了凶手是谁，知道了凶手的目的，他只有无法形容的恐惧。
那个“人”，杀他比捏死一直蚂蚁还容易，即使肆无忌惮地害人，也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周辉抱着脑袋，揪着自己的头发。可是他能拿他怎么样呢？报警吗？警察有能力抓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吗？能审判一个死去的人吗？
他想不通，不能啊。
宋寒只见过他三四次，而且连一句话都没说，怎么是他呢？
周辉死死盯着从宋家带回的相片，那个人的脸终于和记忆中模糊的面容重叠。所以，梁靖的死，宋暖的死，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难道都是因为这个连样子都记不清楚的人喜欢他吗？
心脏梗得难受，他倒在地板上，脸贴着凉凉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