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先休息一下。”
秦屿帮她解下防护服,隔着衣服尽量不触碰到她,眼睛盯着地面看,活像个被女儿国国王缠斗不停的唐三藏。
“秦屿哥?”
“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秦屿眨眨眼,想说什么又觉得这话没法接,简直像个套路。
“哈哈!”赵子柒原本看起来清冷沉静的面孔上竟然罕见的露出了小女儿一般的姿态,冲秦屿眨了眨眼,“秦大哥好容易害羞呀!”
秦屿无奈笑笑,并未答话,在赵子柒坐下休息时给她拿了一瓶运动饮料,贴心的帮她拧开。
“谢啦。”
“不客气。”秦屿说:“攀岩的形式有很多,这种顶绳的难度比较小,适合初学者,你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带你尝试其他类型,包括户外之类的,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我这还有别的活动,更温和一些的也有。”
“哇。”赵子柒笑了起来,“秦大哥太客气了。”
她手里握着饮料,和秦屿面对面坐着。对面的人虽然堪称温柔体贴,但她总觉得秦屿这个人给人一种淡淡的怪异感。
似乎身上有什么看不穿的秘密,使他和普通的人隔了一层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秦屿哥和我弟弟怎么认识的?”
这个问题她一直没问,一来是信任她弟不会找个来历不明的人害她,二是刚接触就问这种看似戒备的问题不符合佛系女孩赵子柒的人设,她温吞的选择等到现在,两个人已经比较熟悉了,她这才把心头压不下去的好奇给揪了出来。
秦屿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下意识摸上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通过……”开口的声音干涩紧绷,仿佛连他本人都愣了一瞬,“他朋友间接认识的。”
“哦。”赵子柒不疑有他的点头,“能认识你真是我们的幸运啊!”
秦屿笑了笑,他卧蚕明显,不笑时自带三分笑意,如今笑起来更是如同化雨春风,连这室内亮堂的灯光都明媚了三分,赵子柒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
手机响了一下,秦屿低下头,眼神顿了一瞬,下意识缩起手指,又忽的松开,“子柒姑娘。”
“怎么了秦大哥?”
“我有点事要先离开一下,你……”
“啊没事儿。”赵子柒赶紧道:“我正好也好回去做一份公司的项目报告。”
“好。”秦屿点点头,“等你忙完了随时联系我。”
“好!”
秦屿关掉手机,上面的一行字体一闪而过,赵子柒没看见,不然一定会发现上面有她弟弟赵水天的名字。
一个人有两个我,一个在黑暗中醒着,一个在光明中睡着。「注」
赵水天坐在床上,低头看自己的脚,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却仿佛给人一种错觉,下一刻他会作出任何一种动作,说出任何一句话。但在这之前,他悄无声息,像黑夜里床上的玩偶,连呼吸都消融在沉寂的时空中,变成彻头彻尾的黑。
他觉得自己心蛮大的,这么多年过去竟然没想着研究一下童年创伤到底会给人带来多大的影响和后遗症。他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能走出y-in影把不该留存的回忆忘掉,亦或者再提起时能云淡风轻。
但事与愿违的是不仅没有,反而让这东西成了禁锢自己的枷锁,在每一个美好的快要灭顶溺弼的瞬间就会有怪物冲进来,青面獠牙恶毒狰狞,把他梦寐以求的平静化为泡影。哪怕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那些过于黑暗的东西依旧历历在目如影随形。
世界是圆的,周而复始,所有穷凶极恶的东西,根植在腐烂的温床里,靠着坚固的土壤熠熠生辉,发酵出一层又一层不透明的丝线,把罪恶捆绑在一起,飘散到每个大街小巷,在光天化日之下灼烧内里。
打他!快点打他!打死他!
你不动手,你也会死的!
面具后面有什么?
他们都是魔鬼!
你也是吗?
你也是魔鬼吗赵水天?
你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可是我允许你有名字,你就叫它怎么样?
衔尾蛇。
好好干,那么多孩子都向你看齐呢。
他拿起手机:“陆华,帮我个忙。”
“哦好的,你说。”
“查新生里所有脚上有纹身的,名单给我。”
“哈?”
“不用查了。”
有人打断他,赵水天一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乔生,惊的电话都忘了关。
乔生帮他摁断,把一份手机上拍的档案照片放到他眼前。
“高一23班邹世峰,16岁,x省人,单亲,7岁丧夫,8岁有了继父,目前父母关注重心都在他10岁的弟弟身上,对他采取放养方式。”
“你……”赵水天懵逼半晌,有些艰难道:“怎么不敲门。”
“我敲了。”乔生低头看他,一脸冷漠,“我隔五分钟敲一下敲了12下你还没反应,我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赵水天:“……”
他看向书桌上的复古钟摆,已经他妈的晚上了,他连趴带坐在这窝了整整一个中午加下午加一个晚自习近十个小时!
“饿不饿?”
赵水天本来没什么感觉,被这么一提醒快要罢工的胃立刻上岗,很给力的咕咕叫了起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有点儿。”
乔生这时才真正在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外卖拿出来,“饭都凉了。”
“那怎么不早点进来!”赵水天喊了一嗓子,“下次有饭的情况下我允许你推门而进!”
“……”乔生抬了抬眼皮,想把这个人按着脑袋狠狠地磋磨一番,太不让人省心了。
乔生在一旁正襟危坐,很体贴的等他吃的差不多后,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终于开口问道。
“这男的你打算怎么办?”
“我明天去看看吧。”赵水天把小茶几上的饭盒用塑料袋系好,一边说道:“兴许和我没关系,兴许有关。”
乔生看着他,“有关怎么办?还想报仇吗?”
赵水天猛地抬头。
“你知道什么了?”
乔生眉心微蹙,伸手抬了抬眼镜,盯着他好半晌,缓缓开口:“什么也不知道。”
赵水天嘴里还吃着东西,闻言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乔生查他了,或许很早就在查。
不然不可能这么笃定。
这让他觉得有些愤怒。
那种多年来孑然一身福祸皆一人消受突来有人挤进来硬要分一杯羹的不适感。
他清了清嗓子,把不愿意对乔生说的话不得不让自己说出口。
“我知道你查我是因为对我有兴趣且我对你不够坦诚,但我也和你说过等我能说出来的时候肯定第一个告诉你。”赵水天看着他,脸上是一种难以理解混合着莫名其妙的复杂神情,“你非得这么着急吗?”
乔生依旧是刚才的表情,只是眉心蹙的更紧了,“我没查出来。”
“我他妈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
“没查出来就是查了。”赵水天一字一顿:“你一直在查我的过去。”
赵水天抿嘴,他屡次三缄其口,就是不想乔生牵扯进来,这个世上人们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太多了,要是因为他快被遗忘的陈年旧疤再给乔生带来什么不可估量无法挽回的麻烦,他恐怕余生都要在悔恨和自责中度过。
偏偏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豁达洒脱,在这件事上一直抓着不放。
查到又能怎么样呢?蜉蝣撼树到底只是无谓的牺牲,他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走在阳光下,为何要一味地在黑暗边沿徘徊试探?
乔生闭了闭眼,眼底有些发红,不知何时爬上了几缕细密的血丝,语气里有着明显的y-in沉:“我关心我男朋友有错吗?”
赵水天抬眼瞪他。
“不用那样看我。”乔生说:“我说了你如今在我眼皮子底下,有没有事开不开心,都和我有关,你让我坐以待毙,赵水天,除非你把我弄成傻子。”
他头一次连名带姓的说出来,声音清冷的犹如带了冰针,把人脑袋里最柔软的部分一下一下扎的千疮百孔一片狼藉。
他多彬彬有礼,连生气怼人都只是红个眼说句全名,可是看人的眼睛却如同钝刀子凌迟一般,让你一边愧疚一边心里又落不得舒坦。
赵水天窒息般度了一口气,竟然有些想笑。
因为他发现,原来和人吵不起来架也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
“那你想怎么样?”他绷紧了下颚,冷冷的看着乔生,“撬开我的嘴吗?”
乔生眉宇拉紧,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在人额头虚虚的点了一下,语气里有罕见的三分恨恨:“仗势欺人。”
赵水天嘴巴微张,只觉得这倒打一耙的cao蛋玩意实在不讲道理,惊奇道:“我仗的什么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