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事故 作者:高台树色【完结】(19)

2019-06-15  作者|标签:高台树色 年下 情投意合

  和理发师说了几句话之后,许唐成闭上了眼睛,任由一双手鼓捣着自己的头发。理发店里吵闹得很,空中还一直飘着各种流行音乐,易辙看到一小撮一小撮的头发从许唐成的头上被剪下来,纷纷扬扬地落到地面。在这样一幅画面中,他分明看到了时间的平和安静,以及是怎样缓慢前进的。

  许唐成快剪完时,有理发师来叫易辙去洗头,易辙看了看前方的许唐成,仰头说:“我再等会,先让别人剪吧。”

  向来只有排队到不耐烦的,还没有说排到了磨着不剪的。理发师觉得好笑,调侃了几句,便去叫别的客人。

  也幸亏易辙磨的这一下,最后他和许唐成用的是一个理发师。许唐成的鬓角没有失守,但原本休息区的空位已经失守了,不过他倒是也觉得无所谓,索x_ing一直站在易辙的周围。

  许唐成自己剪头时安心地闭上眼睛,不管不顾,轮到易辙这了,他却比当事人兴奋多了,围着易辙转着看了好几圈,一直跟理发师讨论着怎么剪比较好看。

  “后脑勺给你剪短点怎么样,特别是下半部分,我感觉你这么剪应该好看。”许唐成躬身在易辙身侧,看着镜子里的人问。

  “可以。”

  易辙也在透过镜子与他对视,可他哪知道后脑勺怎么剪好看。不过许唐成说了好看,应该就是好看的。

  最后的发型易辙非常满意,这么多年都没这么满意过。他和许唐成两个人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许唐成还用自己的手机拍了张易辙后脑勺的照片,拿给他看。出门前,两个人比肩,对着镜子摘脸上挂着的碎发。许唐成整理好自己,侧头刚好看到易辙太阳x_u_e的位置还有一根头发。

  “别动。”他伸出手,将这一小截有些顽固的头发捏到手指间,然后拂到地上。

  走出理发店,已经是晚上九点钟,这个时间却还不停地有人进到店里,甚至还有女生是要烫发的。许唐成告诉易辙,通常年前这几天,理发店都会开到很晚,与之相对的,正月里几乎相当于理发师的一个假期。

  哪怕只是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流传起来、只为避开个谐音的民俗说法,却也是易辙第一次体会这样带了些仪式感的事情。

  “剪完头发,也算辞了旧。”走到一个路口,许唐成看着面前的红灯,问易辙,“你知道什么是辞旧吧?”

  易辙点了点头。辞旧迎新嘛。

  许唐成却还是没停下口中的话,甚至还掏了掏兜,给易辙递了一支烟。

  一根烟被弹出烟盒,他忽然看着易辙笑了一声:“我没有软包中华。”

  这明显的揶揄,让易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复杂着眼神回视面前的人,见他笑得更开。

  “辞旧,意思是这一年就算有再多乱七八糟的事,刚才都已经剪掉了。”

  打火机亮出了火苗,许唐成凑过来,给易辙和自己都点燃了烟。两个人各吸了一口,许唐成吐出一个烟圈,抬起头看着头顶。

  易辙也随着他抬头。

  夜空乌黑,但是另一种明阔高远。

  “明年是全新的一年。”许唐成说。

第十四章

  那天晚上回去,许唐成发现n_ain_ai竟然还没睡。卧室的门留了一条缝,漏出窄窄的一束光。

  他推门进去,看到一个戴着花镜的侧影,手上一牵一引,来来回回,布满皱与茧的拇指上套着一枚顶针,反着星点的亮。

  见他进来,n_ain_ai抬头,隔着镜片瞅了他一眼,便立即笑开:“回来了啊。”

  “嗯。”

  许唐成蹲下来,看她用彩线将一片圆形的布料缝到一小块已经绣了许多纹样的布上。布的形状有些奇怪,看上去有一定的厚度,他将头转了个方向,歪着脑袋,仔细去辨认那块布上的图案。

  好像,是某个还没有眼睛的小动物。

  “在做什么?”他温声问。

  “虎头鞋。”n_ain_ai悠悠答着,慢慢将手里的东西展开,给他看,“好看吗?”

  许唐成点点头。

  见他看得认真,像是喜欢,n_ain_ai便又从一旁的一个塑料袋里,掏出了一只已经上好虎脸的鞋面,递给他。

  许唐成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

  手里的虎头鞋面精致得很,一双大眼睛,还有两只翘起来的耳朵,甚至连那两撮七彩的虎须,都过分可爱。他伸出手,轻轻捋了捋一撮彩线,喃喃重复:“虎头鞋?”

  n_ain_ai低着头,在将银针穿进布面的同时,念了一段顺口溜:“虎头鞋,穿虎头,走路稳,跑得快,赶走妖魔好威风。”

  老人的语调缓慢低沉,像是电影里悠远的背景乐,伴随的画面,是一个小孩子摇摇晃晃学步的长镜头。

  “小孩子穿虎头鞋,驱魔辟邪,平平安安。而且这样的鞋不捂脚、也不打滑,孩子学走路的时候穿着最舒服。”

  “是吗?”又将手里的虎头鞋面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许唐成才仰着脸笑说,“真好看,这是给哪个小孩儿做的?”

  n_ain_ai手上的动作没停,又瞄了他一眼,却说了一个让许唐成愣住的答案。

  “你家孩子。”

  捏着小小的虎脸,许唐成的下巴抖了一下,难以置信般反问:“我家?”

  “对啊。”n_ain_ai被他的反应逗笑,额上的皱纹都变得舒展,“你们一人两双鞋,两条棉裤,这是你的,做完你的做唐蹊的。”

  “这么早就给我家孩子做么?”哑然过后,许唐成举高了手,用鞋面挡住自己的眼睛,笑,“这还没个影呢。”

  n_ain_ai绣好了一只虎眼睛,剪断了连着的线。她一只手举远了鞋面,眯着眼睛,左右瞧瞧,月是在看绣得怎样。瞧过后,满意了,才说:“不早,怕我以后做不动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n_ain_ai将花镜取下,揉了揉眼睛。许唐成注意到,一双被褶皱爬满了的眼角已经泛红,眼底也布满了红血丝。

  苍老的痕迹,总是无孔不入。

  “我这眼啊,一年比一年花,人老了,就哪哪都不行了,说不定哪天,就真的瞎了,到时候还怎么做?”

  n_ain_ai笑呵呵地又拿起了一个黑色的圆片,将针和线都递给许唐成。许唐成无声地接过来,迎着灯光,很快穿好,又递回。

  “再说了,我指不定能不能看见你的乖娃呢。”

  许唐成皱皱眉,将尚未收回的手覆到n_ain_ai的膝盖上,轻拍两下,轻声责怪:“别乱说。”

  “哪是乱说,这种事啊……”n_ain_ai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下了第一针,“说不好啊。”

  许唐成立时正色,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朝前伸了伸脑袋,由下至上看着n_ain_ai:“是我妈让您来当说客的吧,她自己催我不够,还拉了您来?”

  n_ain_ai听了,笑得灿。

  “我不催你,我的宝贝孙子还能找不到媳妇?长得这么俊,不愁的。”说到这,n_ain_ai“哟”了一声,朝许唐成凑近了脑袋,“剪头发了啊。”

  “嗯,”许唐成向两边各转了转头,咧开嘴问,“好看吗?”

  “好看。”n_ain_ai的手上茧子太多了,又因年迈,皮肤干枯,蹭到许唐成的耳廓时,都是并不柔软、艰涩磨人的触感。

  她摸着许唐成的脑袋端详了好一会儿,说:“剪什么样的都好看。”

  n_ain_ai坚持要将这只鞋面绣好再睡,许唐成便一直旁边陪着。

  这样的夜晚其实很难得,许唐成安静地看着针线翻飞,心里是很明显的柔软安宁。

  “n_ain_ai,明年我带您去玩吧。”许唐成突然说,“咱们坐飞机,去可远的地方。”

  “坐飞机?”n_ain_ai有些惊讶,很快,她便笑着摇头,“我可不,我这胳膊腿儿的,走不了远路。”

  “不用您走,我买个轮椅,推着您。咱们又不爬山,我带您去个暖和点的地方,可以去海南,就是一阚他们去年冬天去的那。”

  n_ain_ai还是摇头。鞋面绣好了,n_ain_ai将它收进袋子,许唐成埋头帮她把塑料袋系好。

  嘶嘶啦啦的声响中,听到老人笑着说:“我哪儿也不去,你们要去啊,你们就去,我啊,不去累赘你们。”

  “说什么呢,什么累赘啊。”许唐成直起身子,看着n_ain_ai用眼镜布一下下擦着花镜。

  在他的记忆里,n_ain_ai的头发白得很早,似乎在他很小的时候开始,或者说,从他有记忆开始,她就已是满头的白发。曾经韩印到他家来,见过n_ain_ai,那时韩印就对他说,他的n_ain_ai真的是很标准的慈祥老n_ain_ai的形象。

  他也是这样觉得的。

  许唐成轻轻笑了笑,伸出手,替她挽了挽鬓角。

  新年来得很快。

  如往年一样,大伯一家在年三十这天赶了回来。除夕团圆,许家上上下下将近三十口人,都要凑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人丁兴旺,注定了这顿饭的热闹程度,一屋子的人至少要分成两拨来吃饭,不喝酒的先吃,喝酒的后吃。因为家里有些有烟瘾的男士,许唐成赶着不喝酒的那拨吃完饭,便带着许唐蹊早早撤退。临走前,周慧拉着他的胳膊叮嘱,回去一定记得把家里的灯全都打开,说是除夕夜,家里一定要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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