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中心/双花/唐邹】开到荼靡 作者:ice hole【完结】(12)

2019-06-15  作者|标签:icehole

在百花时,荣耀是无处不在的空气,每天上机、训练、刷论坛,与吃饭睡觉一样,是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真的到了一个远离现代城市的偏僻小镇,望着云雾如棉絮般从山中升起,遍地不知名的野花盛放如火,鹰隼在碧蓝如洗的高空中盘旋,耳畔只剩下疾风穿林的呼啸声,又很快习惯了没有百花缭乱陪伴的状态。

天光还没有彻底亮起,牧民们便牵着马匹,把羊赶向Cao原,红衣喇嘛转着经桶鱼贯入寺,漆成彩色的小房子里飘出洁白炊烟。不存在荣耀的世界某个角落,人们依然按部就班地生存着。张佳乐蹲在街边,从双肩包里掏出火腿肠喂宾馆老板养的土狗,以旁观者的身份默默注视着面前的一切。突然觉得,自己曾珍视如生命的目标,懊悔到夜不能寐的失败,痛苦到钻心剜骨的分别,在壮丽的自然景色与人间烟火气的映衬下,统统微渺到不值一提。

上赛季忙到挤不出半点空闲,头发不知不觉留了很长,没工夫打理,一年没染,只剩发尾还透着一丝暗红。张佳乐去镇上的小理发店,花5块钱剪了个最普通的短发,理发的大姐是嫁过来的汉人,热络嘴甜,聊了不多会儿,就掌握了他的年龄与籍贯。

“没结伴啊?”

“嗯,一个人出来散心。”

“怎么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山沟,又不是什么旅游景点,”大姐从上往下扫了他一眼,“被姑娘子甩了?”

“……”理发工作者阅人无数、眼光神准,张佳乐无言以对:“其实,我是甩人的那个。”

“那你难过啥,咋没感情了?”

“感情还有。就是最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有点心累,想先分开一段时间。”

大姐一脸了然于心:“哎,你长这么精神,不愁找不到更好的,做啥子工作的?”

“电竞选手。”他见对方一脸懵逼地露出了有听没有懂的表情,笑了笑,“打网络游戏的。”

“哦,也就是没工作。怪不得有空跑出来野。”

“………………”他觉得自己根本解释不清楚,索x_ing放弃沟通,“你就当我是无业好了。”

张佳乐抖着衣服上的碎头发渣子起身,许久没有见过的黑色短发的自己,从镜子深处回望着他,居然有几分陌生。

这里网络信号不好,GPS的指路功能变成了薛定谔式的,张佳乐只好买了份纸质地图做辅助,埋头研究路线时发现附近有个叫“花湖”的地方,名字很对他的胃口。闭上眼睛仿佛能联想到,缤纷花朵在碧蓝湖水上连绵盛开的绝美风景。

他对照着地图,凭直觉把车开回了茫茫Cao原上,凹凸不平的土路两旁全是吃Cao的绵羊与牦牛,他摘了一大把粉的白的野格桑花,扔在副驾驶座上招蜂引蝶。四下无人,就算摇开车窗大声唱歌,也不会被当成神经病看待。自由自在地浪了好久,才发现自己好像又迷路了,不论怎么往前开,车窗外的景色都没变过,黄绿色Cao皮覆盖着曲线柔和的山丘,在地平线尽头与晴空相连,仿如一直在Windows默认开机画面里穿行。

张佳乐沿着Cao原中唯一的路开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碰到一群摄影师在路旁拍照,他忙踩了刹车下来询问,被对面领头的狂喷了一顿。

“你找那地方在北边儿,往南开干嘛!方向都搞错了,不是越开离目标越远吗?!”

他怂怂地双手合十着道谢,按对方的指示调转车头,重新开上回头路。手机显示现在是下午五点多,兜了一大圈白白浪费了不少时间,看来怎么也没可能抵达目的地了。

西部的天黑得很晚,但太阳却落得很快,牧民赶着羊群回圈,天空绚烂得好像在燃烧似的,从橙红逐渐过度到蓟紫,每朵云彩都镀着金边。他无暇欣赏风景,只顾狂踩油门往镇上赶,可车子再快,依然无法超越夜色笼罩大地的速度,荒芜的Cao原上暮色四合,唯独一辆旧越野车打开远光灯寻找着归途。

时断时续的GPS信号压根派不上什么用场,他只是盲目地往前开着,周遭越来越暗,直到连最后一丝光线消退,车子成了漆黑汪洋上的孤舟。

张佳乐不知开了多久才停下来,用拳头狠狠砸着方向盘发出了压抑已久的咆哮声。距离小镇应该没剩下多少路程,可他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前进了。

三次亚军他都能挺过来,也没在媒体记者与俱乐部高层面前失态,而此刻迷失于广袤无垠的荒野中央,却被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感击坠了。

高原夜风吹得车窗玻璃嗡嗡作响,一轮新月升入高空,繁星如斗。

张佳乐放倒座椅,久久仰望着天窗外的璀璨银河,正思考着“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往哪去”的终极哲学命题,副驾驶座上的手机突然铃声大噪。他吓了一跳,忙用手背抹掉脸上的眼泪,晦暗的期待只冒出两秒便宣告破灭,他无声地哭着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呼吸,接起那个百花老板打来的电话。

老板是来向他汇报工作进度的,说这周接连与越云的孙翔与蓝雨的于锋聊过一次。听说嘉世最近也在努力争取孙翔,我们能开出的筹码未必能和那边竞争。而于锋对接手落花狼藉挺有兴趣,但觉得现在时机还不够好,想再为蓝雨效力一年。他嗯嗯啊啊地应声,半个字都没听进去,敷衍地说着“随便吧”、“也可以”、“挺好的,你来决定”,只觉得这些事仿佛距离自己有一光年那么遥远。

老板也听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只当他是旅游得太过乐不思蜀,还没找回工作状态,宽容地表示理解:“你到底跑哪去了?朋友圈都不发一条,玩得还算开心吗?”

张佳乐环顾四周,黑暗茫茫无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省……”

“打算什么时候回俱乐部啊?你们选手之间更好沟通,要不你再去找于锋去做做工作,我看还有谈妥的希望……”

他无法自控地擤了下鼻涕,但更多眼泪流了出来:“我不回去了。”

老板不禁陷入沉默,他当然听见了张佳乐在说什么,只是不懂他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斟酌着确认了一次:“什么叫不回去了?”

“我是说……下个赛季我打不了了。我打算……退役……”

张佳乐抢在对方做出更多反应之前挂断了电话,把手机当成一颗快爆炸的手雷似地扔了出去,抱住脑袋泣不成声。

其实他早在离开B市前就已经产生了这个念头,一直努力克制着,不想被它侵蚀。

孙哲平劝他别在这种状态下做出决定,大概以为,他会选择转会去更有冠军相的俱乐部;或者留在百花,陪着整支队伍转型……是张佳乐的话,无论不惜代价继续执迷于唯一的目标,或陪伴投入了太多情感的人事直到最后,都很像他的作风。

方向弄错了的话,越往前开,距离目的地只会越来越远。他是为了夺冠而进入联盟的,能浪费的时间已所剩无多,没办法说服自己为战队的未来放弃梦想。

可如果追梦的代价是必须与百花为敌的话……又迟迟不敢叩下手中的扳机。

所以他却选择了停在十字路口中央,一步都没迈出去。

他选择了逃避——

孙哲平的辞典里不可能存在的行为。

写掉了巨细无遗的企划书,把账号卡留在战队,都是怕自己撑到最后关头,还是决定将百花抛下。好几次想与老板开诚布公地谈谈,始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内心的最后一丝挣扎犹豫,又随着脑后发丝的落地断了个干净。

最初留起长发,是因为刚从高中毕业时,想做些学校不允许的事情疯上一把,后来赞助商说这个造型挺有辨识度,最好能继续保持,辫子就成了他的标志。

如今一切都不需要了。

他已经不打算再回到百花了。

张佳乐在车里静静待到了情绪平复,关掉响个不停的手机,启动车子继续前进。既然能接到电话,说明距离镇子并不算远,只开出了一小段路,GPS就渐渐找到了信号。

夜色下的荒野在后视镜里绵延不绝……第一次遇到孙哲平时,好像也是一片这样的荒野,虽然那只是游戏中的一串数据捏造出的虚拟景色。

肩扛重剑的少年踏着遍地尸骸向他走来,问他想不想和自己来个组合,互相自报家门后,第三句话便开门见山地问他:“我们的战队叫什么?”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来不及细想,条件反s_h_è 道:“双花?”

对方却嫌他不够霸气:“双花哪里够,要百花才好。”

然后两个刚拿到高中文凭的小屁孩一拍即合,走上创业之路,学着成年人招兵买马,碰投资,拉赞助,看商用房,找人设计队徽与队服,还真拉扯出了一支战队。

17岁的时候,总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变成27岁,在一起的人也不会分开。

今天之前,他真的从未想象过,如果百花战队没有了孙哲平与张佳乐,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摇开车窗,魔怔似地冲外面喊:“傻逼孙哲平!算你有远见!还好战队叫了百花!要真叫双花的话,以后就尴尬了啊!!”

喊完自己竟也破涕为笑了。

路途前方终于出现了镇上的点点灯火,他把油门一踩到底,把荒野彻底甩到身后,朝着那摇摇欲坠的希望之光奔去。

TBC

不知不觉也写起了旅游文。

总觉得张佳乐这种文艺青年,人生低潮的时候肯定要去寻找自我。

甘南十分nice,商业化程度比西藏还低,其实花湖的花开时间很短,也没有很好看,他真去了的话一定会失望的(……)。

PS:于锋觉得时机不好,其实就是因为张佳乐没退……他现在来恐怕拿不到核心地位一把手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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