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袭的欧石楠+番外 作者:长空无双(中)【完结】(41)

2019-06-15  作者|标签:长空无双 重生 现代架空 穿越时空 强强

  希瑞尔想,这位老人跟母亲之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往事。可他年少时似乎从未听母亲说过有这样一位老师存在?不过,母亲是会风笛的,苏格兰风笛,这样想起来,似乎确实是有那么些兆头?记忆里他曾询问过母亲,法兰西上流社会勋贵的女儿,大多走的是传统路线,学的是钢琴与歌剧,连提琴都很少,为什么母亲会风笛呢?当时她笑着说,因为遇到了一位好老师呀。

  希瑞尔从未细想,但此刻却恍然大悟,母亲口中的老师,便是这一位。

  对于父母死讯的线索梗塞在他心头,迫不及待得想知道细节,可就在这种时候,他觉得提起那桩恐怖的事故都是罪过,这位老人禁不起太大的刺激。

  他说道:“您……与我的母亲,是怎样相识的?”

  即使伤心地控制不了泪水,哈曼大师还是忍不住露出几分神采。有些相遇,美好得哪怕深处惨痛的地狱,只要一想起来,仍旧会觉得欢喜。

  “是在南锡,斯坦尼斯瓦夫广场,”法国的南锡,离巴黎不远的大城市,而闻名于世的斯坦尼斯瓦夫广场是被称为世界上最精致的城市广场,老人的神情充满回忆,苦涩又甘甜,痛苦又欢欣,“那时我被迫离开维也纳,几乎身败名裂……我前妻甚至不允许我看一眼我的女儿……我像很多年前一样,穷困潦倒得流浪在各种城市,走走,停停,看看,像个街头艺人一样靠手艺糊口,然后在南锡遇到一个少女,她蹲在我的琴盒面前,听我拉完《沉思》,说嗨,你为什么要哭呢?”

  当时他并没有流泪,他的脸犹如所有历经沧桑被岁月浸染得麻木的人一样,沉默而黯淡,他走过很多地方,走到那所谓音乐之城的藩篱之外,看到这片广阔的大天地,可他的心已经封闭而没有活力,曾几何时大气磅礴震撼广野的乐音,也只剩下苍颓的泪水。

  麻木得活着,麻木得前行,直到有一天,遇到一个少女,说嗨,你的琴为什么在哭?

  老人讲着讲着自己也笑起来:“你大概从来都不知道,你的母亲——艾丽卡年少时,也离家出走过。”

  她离家出走来参加她最喜欢的影星的追悼会,在灵前放了一束白菊,随哭泣的人群往外走,呆立了一上午之后离开,不知道去哪,路经广场时听到一只曲子,歌剧泰伊思的幕间曲《沉思》,十九世纪法兰西作曲家马斯涅所作,她很喜欢歌剧,她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会将这样一支宁静悠远的冥想曲,拉成火山即将崩裂前幕天席地都是灰烬的哀恸。

  “那天的收益不好,我用琴盒里可怜巴巴的钱,请她吃了晚餐,我还记得那个小餐馆上的是鹅肝跟鳕鱼排……我想那是她一生吃过的最难吃最不新鲜的鹅肝和鳕鱼,但她依然吃完了,并笑着对我说谢谢招待,”老人的目光怀念而怅惘,“艾丽卡……她是真正的贵族小姐,美丽,温柔,高贵,坚强,那时我并不知道她是离家出走,我以为她只是想体验一下这样的生活,我与她一起走过法国的很多城市,我拉琴,她唱歌,赚了旅费继续往下一个城市,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着迷得几乎以为她就是我的女儿。”

  “母亲也是如此尊敬爱戴您的,我想她一定愿意称呼您一声父亲。”希瑞尔轻轻道。

  哈曼大师又是老泪纵横,含糊得点点头:“我教她风笛,她的第一把风笛,是我给她买的,我卖掉了我的挂坠,那是我女儿出生时特地打造想赠予她的,可后来被我的前妻从我女儿脖子上摘下,像丢垃圾一样丢回给我……那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我用它换了一把风笛,送给艾丽卡,她学得好极了,真的好极了……”

  他把头埋进僵直的手掌,整个人都在发抖。眼泪从苍老的指缝间流出,希瑞尔仿佛也能感觉到那灼烧的热度。后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确实也流泪了。

  到这里,他已经彻底明白,为什么尼古拉斯·哈曼在他的母亲逝世的那么多年之后,白发苍苍仍旧不放弃追查幕后的凶手。因为他与她之间,已经不是简单的师生可以局限,那是血缘都无法代表的羁绊。

  *

  “是我的错,如果她不来看我,如果她不来……”老人喃喃道,情绪激荡得几乎要崩溃。

  希瑞尔紧张得注视着他,预备着在他身体不对时连忙把人叫进来,但他坚强得挺过来了。他的人生一直在极压抑极苦痛的境地中,不停在得到与失去中徘徊,得到的是他已经不在乎的,失去的是珍惜也无法挽留的,命运叫他拥有了承担悲伤的能力,可这种承担过了生命源有的负荷,有时候连活着也是场折磨。

  “不是您的错。”希瑞尔说,语气坚定而平缓,他伸出手,握在老人的手上,发现那手冰冷得仿佛才从地窖里冻出来,起身走到角落的衣架边,取下自己的外衣,回来盖到老人身上。

  “您不要这样愧疚,母亲若有知,也会伤心的,”他说,“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老人却颤抖得更厉害,他几乎强忍着才没有嚎啕大哭。

  哈曼大师缓慢得把手放下,眼泪糊着胡子,因为哀愁叫皱纹烙刻得更深,这叫他看上去更为衰老。他终于平复下心情,可他摇了摇头,茫然得坐在那里,像是连忧伤的力道都被抽空了,想起过去有多么美好,却抵不过知道她已经离去的现实。

  “别去查了……”他喃喃道,“孩子,你……别去查了……”

  希瑞尔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第一眼看到这双眼时,它是蔚蓝的,一个如此老迈的人还拥有这样清澈的双眼,可现在,泪水将这双眼打得无比浑浊,仿佛乌云蒙蔽天空露不出阳光的景象。他在恐惧,希瑞尔心中浮现出这样的认知,可他在恐惧着什么呢?

  希瑞尔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老人心中已隐隐有他来到这里,找到自己是为了什么的设想,所以才在他说出“凶手”两个字之时,立刻反应过来该怎样告诉他。

  “我找了很多年了。”希瑞尔轻轻得,缓缓的说道,“或许拥有得太多,叫神祇都要欣羡,所以它总要收走我最重要的东西。很多年来,我的梦中就只会出现那些旧时的记忆,越是美好,醒来就越是可怕。可我一直找不到线索……就像有一双手,将一切都抹去……您是我能找到的最后一个人。”

  希瑞尔笑了一下,很淡很淡的笑容,他已经忘记了怎样才能开怀大笑,或许,在那渺远的记忆里,只有幼时在母亲怀里才能笑得那般自由,自他迈进王庭之后,繁重的规矩压得他喘不过起来,他逐渐变成一块完美的石头,摸摸自己的心都不知道它会不会跳动。

  “所有人都瞒着我,试图跟随着那些秘密一样被埋葬,以为这样,就什么都不会再被揭开。外祖父逝去的时候死死抓着我的手,流下的泪水几乎打s-hi了枕头,可他什么话不说,硬生生咽下最后那一口气。我在医院躺了一年,身体僵硬无法动弹像是植物人一样,整日整夜想着他们的脸……您还记得布莱兹吗?半个月前,我刚送别他。他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只为了不让我知晓幕后的真相。”

  “我知道您不愿透露,同样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可是,我已经做了更危险的事,就像踩在钢丝边缘,一个不慎就会落下去粉身碎骨。执着太多年了,所做的一切都想探查到那最后的谜底,已经没办法收手。”

  希瑞尔说着,很轻柔的声音,似乎怕说重点就惊动了什么:“您知道背负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或许会活得很自由很快乐,可我知道了,我想,或许这已经不是仇恨,而是执念,为了彻底解开它,为了不让再多无辜的人因它而被埋葬。我不敢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必须在所有人面前伪装自己,恐惧着那些会伤害我伤害我身边之人的东西……”

  “这是我的罪孽。”希瑞尔眼中噙着泪水,但这一次,他没有叫它落下,“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因为我始终不曾放弃追寻,所以那些仅剩的人们也选择了离世,现在,已经是那些无辜者。如果您真的不想说,我不会逼您的,因为我不想连您也失去。”

  “很高兴能听您谈起母亲的旧事,抱歉……我今天说了太多的话。”

  他真的说了太多的话。那些话他一直压在心底,连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他真的很高兴还有哈曼大师这样的人活在这世上,至少叫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可是,看到这位老人,他才慢慢明白他对待布莱兹有多残酷。不是后悔,而是懂得了珍惜,如果这交流要以命作为代价的话,他宁可放弃这样的探寻,哪怕为了谜底真的走投无路铤而走险,牺牲的也只是他,而不是这些为了他以命作抵的人们。

  他不怨他们。即使他们叫他背上了终身都难以谅怀自己的罪孽。为那谜底死去的人越多,他越是痛苦。可痛苦着,也不得不追寻到最后。

  “艾丽卡啊……”老人哽咽得几乎从喉咙底部发出的喟叹。

  希瑞尔从上衣口袋里取出手帕,递给他。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落泪的声音也会这样重逾千斤。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忽然被打破。房间里响起重重的敲门声。

  “进来。”希瑞尔说。

  某保镖打开门,把脑袋探进来:“老板,有访客。”

  旅馆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太好,似乎方才确实听到外间有动静?只是房内的两人都沉浸在深沉的哀伤与怀念中,并未刻意去注意。

  希瑞尔略微一想就知道来的是谁,他站了起来。果然,门被打开,灰鹞先闪进来,紧接着是两个黑色西装的魁梧大汉,一人把持着门的一端,一个矮小但十分威严的老头拄着手杖慢慢踱进来。

  他的视线扫了客厅一圈,最后落在希瑞尔脸上。这位阁下与哈曼大师的面部轮廓有些像,但因为精神气质的不一样,看上去仿佛没一些相似。老哈曼穿着燕尾服正装,挺直着腰板,即使长得略矮,看上去依然器宇轩昂。那是种常年处在高位养出来的尊贵与威严,甚至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血腥气,这是怎么洗也洗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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