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最后也只喊出骏惠两个字,还是那么得微小。
他躺在地板上无法动弹,眼睛也不大能派上用场,即使他死死望着那个身影的轮廓也瞧不清楚此刻好友脸上的神情,但却因为贴着地板的缘故,剑刃划过砖石的摩擦声在他耳中变得格外清晰。
他反倒想笑了,他还开过骏惠这把比自己还高的剑的玩笑,现在,他就要死在这把剑下了吗?
老教主似乎兴奋得发了狂,笑声最后竟是哽咽的,他半步不离守着这一室炼狱,就像是在守着什么稀世珍宝。
莫道桑终于走近了躺倒的人,脑中各种纷纷杂杂的声音刺激得他只有看到别人的血r_ou_分离才会感到半刻舒爽,自然,面前这个人也不例外。
他能看到他嘴唇一直在动,可却已经无法理解了。
手将龙渊拉离地面,他的脸上终于浮现了表情,却是疯狂与期待。
温琼华一直试图说着什么的嘴唇终于阖了起来,同时,心也彻底沉下去,身体寒凉如冰。
他就那么盯着那把剑,一点点落下来,划在他的身上,认真到甚至能预测出那把剑会在自己身上留下多大的一个伤口。
他怕是真的要死了。
剧痛从胸口蔓延到全身的时候,意料之外,他除了不解与恨,甚至生出了一种解脱的快感。
他们本就不该相遇的,如果他们不相遇,怕是两人早就都体会一把了这种轻松的感觉了吧。
温琼华闭上了眼,这一刻,痛反而都可以忽略。
他在等着,等自己被像殿内其他人那样彻底终结,最后却等来了剑刃落地的声音。
他于是又睁了眼,他看不清莫道桑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感到一股股厚重的内力绵绵不绝传入自己的身体。
这样完全不在乎后果的挽救,终于让他衰败下去的生命力得到了维持。
甚至温琼华还能思考下大概老教主看到剑划下就走了吧,不然现在这样的场面,他一定不会允许的。
他想去碰碰跪在身边的孩子的头,告诉他不要那么难过,可手指根本不听使唤,连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意识都起起浮浮不甚清晰。
等到他彻底清醒的时候,面前挂着陌生的绣着云纹的床罩。
胸口包扎完好满身干爽,虽然还是无力他却能感到自己已经没有了没有生命危险,简直难以想象那样的伤口,有谁能救得了他。
他很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他身体里多出来的力量是怎么回事,还有,他如果不死骏惠一定会被难为的吧。
那个老教主折磨人的法子多么狠毒他也是领教过的。
他想等骏惠来看他,给他解惑,却就这么养了一日又一日,身边仍是只有那么几个侍奉的侍女侍卫。
问话一概不知,他已经要急疯了。
可这样的身体,根本连这床榻都下不去。
然后突然有那么一天,他们开始唤他左护法,言行间的恭敬更加明显。
他预感到了什么,于是不再问了。
这么过了一年,当他终于养好身体能出门的时候,接到命令去的第一个地方却是山顶新盖的一座华丽宫殿。
与魔教所有人都远离的教主宫殿。
他在那里,第一次跪拜了自己待之如弟的童年好友,也就是现在一身邪气的魔教教主。
也见到了和自己同样阶位的新晋右护法。
然后,被赏了一掌,再在床上躺了半年。
不过这半年,他也有了自己的势力,于是知道了当年自己被发现的时候胸口有一道凝结的伤疤,从肩头到小腹。
教主某夜一个人便闯进了承泽殿,然后第二天早上大家被召见却见主座无人,正奇怪之时,他从外面进来,剑上滴着血就那么堂而皇之坐上了教主的座位。
他在位,下面的人稍有忤逆就是剑刃划下,毫不迟疑。
从此魔教上下更是噤若寒蝉,整个教派的人都奉行起了严刑酷吏,恍若人间炼狱。
直到温琼华和林闻天逐渐掌控了整个教派,这样的局面才有所好转。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温琼华抱着怀里的人走在山道上,慢慢能看到了矗立在山顶上迎着风的宫殿。
那么华丽,却连他都觉得y-in寒不愿多待。
推开殿门,将人放在他那张宽敞到不像话的床上。
然后起身,见到那双红色怯怯的眼睛时他才意识到莫道桑已经醒了。
或者根本没有晕,毕竟他们之间,实力实在太过悬殊。
气氛一度凝结,谁都没有开口。
终于,温琼华叹了口气,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骏惠,我去给你拿些吃食。”
莫道桑不说话,只是手指又紧了紧,温琼华顺着他的手掌,看到自己被握皱的衣角。
于是他语气更轻缓了:“骏惠不要怕好不好,我很快就回来。”这一刻,他反倒更希望他是那个不会哭不会忍耐的魔教教主了,至少那样的他,感受不到痛苦。
莫道桑迟疑着,强迫自己松开了手,只不过又很快就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温琼华只好狠狠心果断离开,用最快的速度去扫了些食物回来,然而还是晚了。
面对着瑟瑟发抖的锦被,他根本无从下手。
第12章 第十二章
莫道桑对于现在的状态还是颇为满意的,也不排除他其实是在为自己附身的这个人讨回些公道。
除了继承了莫道桑记忆的他,书里书外,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当初为了救下温琼华,莫道桑近乎耗尽了内力。
原本充盈的筋脉陡然干涸,那种感觉他只是略一窥边角便难以忍受。
再之后,为了早一日报仇,他将温琼华放在自己床上便开始守在隔壁闭关,那样甚至是自虐地练功,让他脆弱的筋脉差些就生生爆掉。
最后他还是熬了过来。
靠着一日日增长的仇恨与不甘。
也不知道里面有几分是魔功作祟的缘故。
他还知道,莫道桑甚至是活在愧疚里的,愧疚着让那个老家伙多逍遥了那么多时日。
可他最初的时候实在是有心无力。
杀了老教主之后,没了目标,他的神智便彻底撑不住了,开始慢慢被魔功侵蚀。
最后变成了疯狗一般的魔教教主。
到了今天,还有谁想得起当初他也是京城里谈笑风生的缁衣公子,小小少年便位列朝堂,凤采鸾章,智计无双。
面对着含羞带怯的少女们,他也曾那般憧憬过。
即使伴了许久的温琼华,也已经要忘记。
温琼华上前了两步,停下不再动了,他是焦灼的,却实在说不出话,最后也只有伸出手,在锦被上拍了拍。
手底下的人抖得越发厉害了。
温琼华只好说:“骏惠,我带了吃的给你,不要怕好不好。”
然后等了很久,被子里才探出来一个额角,然后,在看到温琼华之后马上又缩了回去。
温琼华则适时地再在被子上拍了一下。
本来准备再出去的莫道桑因为这一下硬是吓得顿了好久,因为这人拍得实在不是地方,他即使小时候,也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被父母打过,所以格外不适应。
于是他跟小严子吐槽了一下:“你说令仪不是故意的吧。”
小严子怎么能容忍别人这样污蔑自己的左护法大大,即使是宿主大人也不行:“怎么可能,我们左护法大大这么正直,何况又是这种时候,一定是不小心的。”
莫道桑觉得也是,于是马上把那点怪异抛到脑后了。
这回他探出头,没有再钻回去,而是对着面前的人唤了声:“令仪。”
温琼华眼睛一亮,他的脸便越发通透起来,甚至莫道桑都因为惊艳而失神了一下,他说:“骏惠,你想起我了?”
莫道桑往被子里缩了缩:“令仪,在哪里?”
于是温琼华便黯然了,之后他强打着精神安慰道:“放心,他没事。”之后手捧了食物送过来,“先吃些东西吧。”
莫道桑真的饿疯了,装了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便对准了那些食物,因为戏演得差不多他也不再顾忌,不发一言便伸了手上去。
真的,他即使最狼狈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急切。
虽然也有几分是扮出来的。
最后还是温琼华怕他噎着,一次次在中途迫他停下喂了些水进去,才免了他因为吃饭挂掉的命运。
吃饱喝足,莫道桑也不含糊,直接就撑不住一样睡了过去。
留下被抱着的温琼华满眼复杂地看着膝上的人愣在那里,然后,挥手用掌风带着帕子将床边的珠子盖上,才把手放在他的发上顺了顺,哄着说:“睡吧。”
这一晚,温琼华根本是坐了一夜的,也就清清楚楚看到了莫道桑脖颈上的青筋一点点褪下去,到最后竟然只剩那么浅浅的痕迹。
他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目力了,这最后一夜也无法安稳。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高兴吗?还是难过?只是有种绝望一点点从心底涌出来,闷得他胸腔空荡荡的痛。
在青筋最后终于消失,任他怎么寻找也只能看到一片光滑的皮肤的时候,他不甘又贪恋地低下了头,顺从自己心愿咬了上去。
触到那皮肤的时候,那种得偿所愿的愉悦冲击得温琼华的一向冷静克制的脑海都完全空白了起来。
他只感叹着,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变了,只有这人的皮肤,还是一如既往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