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简潜水史 作者:七声号角【完结】(37)

2019-06-15  作者|标签:七声号角 业界精英 欢喜冤家

  四周漆黑,水体冰凉。近日气温回升,春意渐浓,水下仍然冷得人手脚麻木。

  沉船中极易迷失方向,陈燕西慢慢游动,呼出的气体钻出二级头,在黑暗中“哧哧”响动。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平稳有力。

  已有不少泥沙覆盖舱内,这种情况下实施打捞,难上加难。

  陈燕西用潜水电话告知工程师自己摸到的物体,以便工程师迅速确定他的位置。按常规讲,本应采用浮筒打捞法,借浮力将沉船浮出水面。施工方便又安全。

  可这次行动是在打法律擦边球,动静不能弄太大,所以选择让潜水员一次又一次往返沉船与水面。

  陈燕西摸索一阵子,返回时带了几件遇难者遗物。他脱掉s-hi衣,对船长一抬下巴,“等明天家属来了,问他们里面有没有亲人的东西。”

  “我发现下边遗物挺多,如果需要,我能再带回一些。今天暂时进行到这儿,有点晚了。长风潜水俱乐部那边,有等我。”

  踩点任务结束,除开在公司吃住的员工,临时招聘的潜水员各自回家。陈燕西没直接回酒店,叫司机送他到长风。

  时值九点过一刻,俱乐部人走楼空,幸好老板给他留把钥匙。说起这家俱乐部,与陈燕西他们之前有点渊源。算是可以互相帮助的朋友。

  陈燕西在更衣室放下背包,室内不太冷,穿着泳裤去往深池。老远见池子里飘了俩人,一名教练,另一人是金何坤。

  他站在入口,瞧着坤爷一次次艰难下潜,没多久又浮上来。教练频频摇头,但耐心十足。陈老师观摩片刻,呲牙咧嘴地笑了。

  心想确实比他脾气好。

  “钟哥,你先走。今天辛苦你,剩下我来。”

  陈燕西跳进深池,朝他俩游去。金何坤见来者是他心上人,眼睛登时一亮。身后摇着巨大狗尾巴,差点没把这池子戳一窟窿。

  钟教练巴不得赶紧闪人,“小陈来了好,你教得好,我不行。”

  “他领悟能力也不错,就是法轮佐没学好。不过慢慢来,得练。那我先走了啊,你们也早点回去。”

  钟教练刚离开,金何坤立马恢复“黏人功能”。他跟无骨鱼似的,倾身缠住陈燕西。

  “今天工作顺利么,我说你们技术作业也太惨了吧。好好的白天不工作,非得挑晚上。”

  “你要想我明天进局子唱铁窗泪,一大早我就找船长打捞去。”

  陈燕西挣开他,有些乏有些倦。他浑身微凉,波阳湖确实冻人。

  金何坤心疼:“你说你既不为钱,又不为名的,干嘛非得给自己揽这活儿。”

  “精力多得没地儿撒?要不我再陪你床上过几招?”

  “滚你妈的,”陈燕西用水洗把脸,再将头发往后lū ,“教练说你法兰佐平衡不行,是理解出问题,还是脑子发育不完全。啊,金何坤,这么简单都学不会。”

  “咱俩是同一猿人祖先么,你怕不是天蓬后人吧。”

  金何坤:“.....”

  一言不合就怼人,这场景咋那么熟。

  陈燕西拉过他,用手提着他后颈,“我再给你讲一次法兰佐重点,首先是关闭会厌。接着将软腭保持在中间位置,鼻咽口咽连通,弹动舌头,不断推动气体从口咽进入鼻咽。”

  金何坤不想继续挨骂,老老实实照做练习。但进展很慢,最多五六米就得返回。他不敢强迫自己下潜,陈燕西也不允许。

  在潜水中,量力而行是挑战极限的先决条件。

  “自由潜水不仅仅是屏住呼吸,你得克服恐惧,转变认知。通往深海的大门仅靠蛮力去靠近,是不够的。要平和、平静地接受它。”

  “你需要同海水、海里的生物和平共生。另一个忠告是,永远永远,不要独自一人下潜。”

  陈燕西见金何坤不争气,干脆提人回酒店。两人累一天,需好好休息。金何坤在浴室洗澡,陈燕西忽然敲门。

  坤爷笑着叫他请进,陈老师却靠着墙根站住了。

  “坤儿,其实没必要学自由潜......你的能耐在飞行上,何必浪费时间。”

  浴室里水声停止,门开一条鏠,金何坤拉着陈燕西衣领往里拽。没有预想中的气恼,坤爷只是剥了他衣服,问:“为什么这么说。”

  陈燕西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我是不希望,你因我而改变什么。”

  “你是你,就该过你的生活。我是我,也有自己的路。我的路并不适合你走,学个兴趣还好,深究就没意思了。”

  他后颈忽地一重,金何坤用手臂揽住他。两人胸膛相依,浴室里暖烘烘。水汽沾了沐浴露的香味,竟有几分叫人安稳。

  金何坤嘴唇挨着陈燕西脸颊,目光近乎炙热。

  “老师,为什么。”

  陈燕西瞧他在撒娇,心底异样得不行。他眼神下斜,花洒没拧紧,滴滴答答漏着水。灯光洒在两人间,穿过发丝影影绰绰。明暗交叠,似电影加一层柔光滤镜。

  为什么。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干自己擅长的职业,这已是多少人求而不得了。别问为什么。

  金何坤见他不说话,灼灼目光落在对方嘴唇上。淡红,甜且软。他就将人困于胸前,低头吻住陈燕西耳朵。再以牙齿慢条斯理地研磨着,“你不说也行,我们做点其他的。”

  “浴室没试过,嗯?老师。”

  陈燕西嘤咛一声,没拒绝。浴室的窗户外夜色沉静,玻璃上蒙着水雾。他忽地想起几年前,也是打捞一次沉船遇难者,但没成功。

  他回到岸上时,坐在岸边发怔。他说我尽力了,但真的对不起。

  很多事,不是努力就行。不是问个为什么,就会有答案。

  而现在金何坤拉他下水,洗手台被他们撞得哐哐响。镜子上蒙着雾,灯光照在上边,添几分磨砂质感。唯见两人如濒死的鱼,紧紧纠缠在一起。金何坤将陈燕西的腰与自己相贴,另只手压根不老实。

  他点火,他使坏。金何坤引得陈燕西溺毙欲海,战栗不已。

  夜太短,而情够长。陈燕西脑子不清,只觉一下下钝痛不已,又爽快要命。他没吝啬痛快的叫喊,一声声戳在金何坤的神经上,好几次控制不住。

  而陈燕西也不太专心,他撑着镜子,思绪劈叉。

  荣格离世之前说,你连想改变别人的念头都不要有。要学着像太阳一样,只是发出光和热。陈燕西觉着这句话在理,有人觉得阳光温暖,有人觉得刺眼。

  不要为谁改变,也不要试图改变谁。

  唯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拯救者。

  陈燕西说:金何坤,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即使现在看不清,也终会等到那一天。

  他是飞鸟,属于蓝天。

  陈燕西比谁都清楚。

  发泄之后,夜已深沉。两人纠缠回床,商量着再战几回,还是稍做休息。

  浴室里水气氤氲,一时半会儿散不去。唯见那镜面之上,留有着两个掌印。均五指张开,似极力撑住。

  没多久,陈燕西又返回浴室。

  他眼尾潮红,三两下抹去手印。

第二十七章

  沉船上方,是隐隐天光。仅目之所及那一处,遥远、寒冷、孤独无边。

  黑暗常伴,技术潜水员或许与自由潜水员不太一样。做技术潜这一行,见惯生死,见惯腐朽,在葬身水底的危险中如履薄冰。

  一潜就是半辈子。

  不少老潜员总说,干完这一票,就转行。然后在接到下一次任务时,又义无反顾地跃进大海里。他们羡慕那些“真正的潜水员”,游过世间最美的潜点,再去探索未知神秘的洞x_u_e。

  “但对技潜员来说,诸如雪天下水切割船体钢板,被大风大浪搞得七荤八素撞击船舷,或者发生空难,冒着危险去寻找黑匣子的下落。这些就跟家常便饭似的,说不清重复干了多少年。”

  陈燕西出门,没带金何坤。照例在午夜时分,他们将潜入波阳湖,打捞尸体。

  今天早间下过雨,天y-in沉。倒春寒强劲,冷风一头撞着玻璃,哐哐直响。

  金何坤堵在门口,不希望陈燕西出去。

  “你心病好了是吧,就不怕出事?”

  “y-in影那是对大海,一小小湖泊难不住我。哎,坤爷,麻烦您让让。我要迟到了。”

  陈燕西提着干式潜水衣,里面还得穿棉服。暖宝宝带了一盒,今天水下温度更低,怕搞不好弄出失温症。

  他不耐烦地看看手表,想单手掀开金何坤,“今晚家属也会来,打捞过程不长。白天船长说带了批人再去摸点,尸体位置基本确定,小问题。”

  两人僵持不下,各自搓火。稍有不慎,真可能会打起来。

  金何坤堵着陈燕西,薄唇紧抿,眼神直勾勾的,“那你答应我,平安回来。”

  陈燕西嗤笑一声,用食指摸了摸鼻尖,“啧,这种事儿怎么说得准,就算我......”

  “你答应我。”

  金何坤斩钉截铁道。

  陈燕西张开嘴,想嘲讽几句。对上金何坤严肃的表情,又暗戳戳将刚亮出的利爪收进去。坤爷怕是第一次对谁这么担心,压根不会说人话。

  陈老师单手搭在他肩上,手指捏着金何坤耳垂。他反复掂量用词,发觉只能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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