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绮# #中篇# 奉君书 作者:葛生_yongan【完结】(5)

2019-06-15  作者|标签:葛生_yongan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霹雳

  绮罗生于梦中微笑,有人告诉他不要轻易放弃自己,那个好听的声音如此有力,又不乏温柔,似乎一剂良药对症而来,治疾治心。

  慧极

  绮罗生大病初愈便得了云王连番的赏赐。雪脯酒、名贵花卉等只是凤毛麟角,真正引起沸议的是云王将几月前新攻下的楚国十城赐给了绮罗生,十城合为一郡,名曰玉阳郡。云王行为众人纷纷揣摩,结论不一而足。但王命已下,无论众意如何,此事已成定局。原本虽身份尊贵但实则身无长物的绮罗生转身竟成一郡之主,无论在楚国还是云国,地位都将不同。

  小九拿着新绘的地图兴致勃勃地对着上边被红线勾画起来的舟舫形状的玉阳郡研究了半天。绮罗生放下手中的牡丹花茶笑道:“别看了,天暖些的时候,我试着向云王请命巡乡,带你亲自去游历一番。”

  “真的吗?太好了,公子,真去的话咱们可是回家了呢!”

  “你呀,还真是拿人不手软。”

  “白送的,不要白不要。”

  “那小九觉得云王为何要把自己费了功夫打下的土地拱手送人?”

  “因为云王对公子好!”小九脱口说出最近听来的最能让他接受的一个结论。

  绮罗生折扇掩唇,轻声失笑。

  “公子,难道小九说的不对吗?”

  “你公子我又不是越姬,哪里就有如此倾国倾城的魅力了。”更何况,即使是越姬的绝世恩宠,也多半是云王征伐天下时被世人夸大其词捏塑出来的一个美丽误会罢了。

  “公子,那为何云王要将这十城轻易送予您呢?”

  绮罗生放下折扇,再饮一口茶,才缓缓说道:“云王之志,不在于楚,而在天下。眼下,楚国虽积弱已久,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要拿下并非轻而易举。更何况,横跨两国治理远土也非易事。说不准,这十城明年就被我父王夺回去。现在他将这十城送予我,这土地便仍是我楚国之地,我父王焉有再夺之理。我人在云王宫受其控制,何况名属于我的土地?再者,他此举一来安抚了我,也借我安抚了留质于北云的他国公子,更安抚了楚国。若我没有猜错,云王是打算实行远交近攻的策略,先拿下云国附近四国,再将领土逐一扩张。以小慧谋大利,既得慷慨之名,又铺长远之路,云王何乐而不为呢?”

  小九抓抓头发,眨巴几下眼睛琢磨了会儿他家公子的话后,点头又摇头道:“公子,小九愚钝,并不是很明白云王意图。但是小九也明白了一点,总之云王是个聪明人就对了。还有公子,公子也很聪明。”

  “小九,你并非愚钝,只是还天真懵懂罢了。所谓时局无非是人心的映照,而人心看多了,就懂了。”风云变幻,利益纠葛,古今如是。为人津津乐道的事物背后不过是当事人的冷暖自知,悲欢自渡。

  此时的绮罗生还不相信,在这巍峨而沧桑的云王宫中还会有一份不渝的深情独为他而生。

  对于云王赐城的真相,绮罗生虽心知肚明,但也配合着将戏做足。他特意选了良辰吉日,沐浴更衣,亲自去向云王隆重谢恩。

  客气话并无多少,毕竟云王并非爱听奉承之人。例行公事的一番说辞后,云王难得兴致颇高地邀请绮罗生与他对弈。

  云王执黑,绮罗生执白,两人在方寸乾坤之中交锋。云王棋路大开大合,锋芒锐利,势不可挡。绮罗生胸有丘壑,棋路稳健。但两人棋路虽迥异,棋招却皆光明磊落,且始终落子无悔。

  一局后,绮罗生输得彻底,却没有要求重新开局,而是不羞不恼坦然认输道:“绮罗生心服口服。既然今日之局已定,就此告退。”

  绮罗生离开以后,云王盯着棋盘许久,默然不语,其实从一开始绮罗生就知道云王往后的棋路走向,但他却没有设障阻拦,更未布局设陷。与其说是云王将绮罗生逼入绝境,不如说是他自己顺应局势走到最后,再自我毁灭。这个人,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因为太通透,才明白这乱世的运转究竟遵循的是何种轨道,他不强行逆转,也不推波助澜,他就在纷纭世事中独善其身,当巢x_u_e颠覆时他便选择与国同命。慧极必伤,对于他是再恰当不过的形容。

  这是绝无仅有的,赢棋后心情却莫名惆怅低落的一次。看着棋盘上白子惨烈的境况,云王只觉得无端刺眼,他不希望那个高洁如月清泠如雪的少年得此收场。或者,终有一天,他会与绮罗生再下一局,结局绝不重蹈覆辙。

  当冬去春来,指月轩的牡丹花开始次第绽放。云王涉足指月轩的次数也越加频繁起来。

  有时他是得了孤本古籍,便带来与绮罗生一同分享。有时,他是提着美酒佳酿,找绮罗生酣畅对饮。有时,是找绮罗生一同分析列国局势,或者与他刀剑切磋,甚至什么也不做,各不相干地做着自己的事,却自然融洽,犹如故交。

  这个春天,就在云王越来越不加掩饰的对绮罗生的青睐中悄然而逝。落英缤纷的庭院内,刀光剑影绚烂如花落雪舞,两道翩若惊鸿娇如游龙的身影在落花之中酣畅交锋,相敌相惜,互相逼迫又相互成全。刀剑声如玉撞琳琅,唱和出另类动听的知音曲调。

  收手时,看着对方大汗淋漓却又开颜畅怀的模样,心中便有莫名的情绪潜滋暗长,只是这种感觉来得太悄然,滋生得太轻软,尚未有人察觉。

  相对缄口,无言良久,绮罗生微觉不自在地稍移目光。云王也终于将目光从绮罗生秀美绝伦却又英气兼备的面容上挪开而转移到他垂着的左手,继而开口道:“寡人想听你弹琴了,这手,请名医来治好罢。”

  绮罗生闻言抬起自己的左手,落花飘落掌心,云王上前两步,捏去他手心之花,指尖触到绮罗生掌心的瞬间心也不由微微颤动。

  有幸

  云王悬赏招揽,又派千人搜罗天下良医一事很快就传遍四海。有名气的医师也算不少,有些或有真材实料,有些便是浪得虚名。也有一些籍籍无名却医术高超的隐世之人或是民间大夫,也被云王密而不漏地搜罗了不少。一时之间云国都城内聚集了数量空前绝后数量的医师。

  云王又着人对这些医师们层层筛选,浪得虚名的直接驱逐出城,且令其永不得踏入鑫都之界。真才实学者则进行比试,局局淘汰出实力并非拔尖之人,赠予钱帛恭敬请走。最后剩下的几人皆是医术高超且善治手疾筋脉之人。

  如此一番折腾又是两月,当云王领着医师去指月宫时已是盛夏。指月宫内Cao木成荫,鸟啼清脆,才入宫院便觉心旷神怡。

  因为没遣人通报之故,绮罗生和小九并不知道云王和医师们的到来。此时正是午后,绮罗生在轩下置了个凉簟铺就的软榻,闲闲卧在上面小憩。小九本是坐在一旁给他家公子摇扇的,摇着摇着竟也睡着了,人歪在榻边,团扇自手中滑落,嘴边还挂着一道亮晶晶的涎线。此情此景,让人不觉好笑又觉安宁。

  摆摆手,示意身后三人先退出去稍作休息。有侍者轻步上前将他们领到隔壁屋中,好生招待着。云王捡起地上的团扇悄然走到榻的另一边,自然而然地给绮罗生扇起风来。正在熟睡中的绮罗生感受到沁人凉意不觉舒服地弯了弯眉,微微勾起嘴角。小小的动作让云王本就平和的心轻轻地漾出了圈圈涟漪。

  忽然风起,吹得树叶簌簌作响,绮罗生悠悠转醒,便看见身边席地而坐给他摇着扇子的人,还有些迷蒙的双眼将稍显茫然的目光投在身边人脸上,许久,他才微微一笑,道:“王来了。”

  云王点点头,起身,让人请了医师来。

  三位资历深厚、医术精湛的医师们在对绮罗生进行一番诊断后又商议了许久,决定用破筋再生的方法对其进行医治。如此一来,便需将他曾经自挑手筋处再挑断一次,再配以其中一位医师的独家秘药,和另两位医师的针灸与推拿之术,促使筋脉再生。

  且不说此法施加于人的痛楚甚剧,风险也极大,但尽管如此,绮罗生还是毫不犹豫地决定接受治疗。

  同样是挑断手筋,曾经是被逼无奈的自残之举,这次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绮罗生想,也许他来到云王宫,也是一样的,看似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_ou_的绝境,其实又何尝不是绝处逢生呢?

  当医师用酒洗火舔过的利刃破开绮罗生的手腕肌肤时,绮罗生微微闭目抿唇,除了额上虚汗,几乎看不到他流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可即使他表面维持得再无碍,这种剥肤割r_ou_切筋的痛旁人尽管不能感同身受,也是可以想象的。当血在水盆中氤氲开来时,云王仿佛透过已殷红的血水看到了那个夜晚,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绮罗生自挑筋脉的画面,心中不由微痛。

  初步治疗成功后,接下来的日子里绮罗生所要做的便是全力配合接受医师们进一步的治疗。这是治疗能否真正成功的关键时期,不得有丝毫马虎和差错。云王给指月宫重新加派了侍婢,又集体训话了一番,再加之如今云王宫中无人不知楚九公子的地位,所以新来的侍婢都非常小心周到地照顾着绮罗生的饮食起居。

  小九看着宫内如今情形,不由得带着满脸笑意对绮罗生说道:“公子,您以前在楚王宫里也没有这样气派过呢!”

  绮罗生淡淡一笑,看不出神色是喜还是忧。这几日左手既痒又疼,且这种感觉绵绵不绝,实在折腾人,所以他无所作为,一直在自己房内养病,闷了就到前面院内乘凉纳风。人闲了,又为了转移注意力,便不由思虑起来。自己的处境,云楚两国的未来,他与云王的关系……但这些事情当真是剪不断、理还断。在国家面前,个人何其渺小,在时势面前,个人意志又何其无力,可他偏偏又是不肯轻易随波逐流之人。他心中有家国,有大义,但也知道“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的道理,所以到底该如何抉择真是太难。

  当云王来探望修养中的绮罗生时,看见的便是他微蹙着眉头一副凝神苦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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