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有涯 作者:云镜【完结】(34)

2019-01-26  作者|标签:云镜 重生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那一天,林长照捧着一本史书看得痴迷,竟连午膳也忘了。他坐在书案前,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令人昏昏欲睡。孟时涯躲在暗处,倚着一个书架坐着,默默地看着他越发清瘦的脸庞,恨不得就这般天长地久。

  林长照终于把那本书看完了,合上书页又是一番懊恼,大约是懊恼自己总这般见了书就放不下。他把书放回书架的时候,却又意外找到了另一本难得的古籍,欣喜若狂,打开就要看,奈何腹中实在饥饿,便拿着书一边往外走一边翻看,迈过门槛时两只眼睛都在书上,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儿整个人扑出去。他懊恼得红了脸,嘀咕着再也不来藏书阁看闲书了。

  孟时涯躲在书架后面,被他自顾懊恼的神情逗乐,不觉�c-h-a��了笑颜。

  以往他总觉得林长照笨拙的模样很好笑,眼下却觉得他这般笨手笨脚的模样可爱至极。

  可爱到……让他不顾林长照已是他人之妻,终于在又一次相聚于藏书阁时,贸然现身,给不小心睡着的林长照披上了自己的外袍,还偷得一吻。

  这一吻,换来了林长照的一记耳光。

  孟时涯自知从前伤了林长照的心,这一耳光挨得心甘情愿毫无怨言,且越发想要将他从贺之照身边夺回来。

  “明见,你心里的人是我,对不对?”

  “孟大人,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是兰烟的男妻,心里的人自然是他……”

  “别再自欺欺人了,我知道,你嫁给他不过是对我失望——明见,我从前是不懂情爱,可如今我懂了,你回到我身边来,可好?”

  “……孟时涯,我不懂你在胡说什么!”

  那天,也是个晴朗的午后,阳光洒满了藏书阁,林长照被他拽着胳膊,按在一处书架上,眼眶泛红,浑身都在发抖。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可看在孟时涯的�j-ian��,林长照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

  孟时涯伸手抚摸林长照的脸庞,情不自禁想要凑上前亲吻那双含泪的眼睛。

  然后他被林长照奋力推开了。他踉踉跄跄后退,撞倒了好几排书架。一堆厚重书册砸在他身上,他额头甚至被砸破,一股鲜血顺着鬓角流淌下来。

  林长照看着他,眼里没有半点儿怜惜,反而满是冷酷的�c-h-a��。

  林长照说:“孟时涯,我从前总觉得你本性不坏……可是你叫李恒他们羞辱我……你骗我去折柳台,让李恒他们糟蹋我的身子……我对你,何止失望啊!”

  眼泪从他脸上滚滚落下,林长照没有伸手去擦。他只是冷笑着摇了摇头,转过了身子,留给惊愕无比的孟时涯一个憎恶至极的眼神——“我从前感激你,如今,半点儿也没有了……我恨你,更恨从前看错了你,以为你天性不坏……你跟他们,有什么两样呢?”

  林长照离开了藏书阁,他的话却久久回荡在孟时涯的耳边,折磨着孟时涯的心,让他捂着心口,只觉得难以呼吸。

  林长照说:“孟时涯,我从未心悦于你……都是你自作多情罢了!”

  是你自作多情啊……

  仿佛一声叹息在耳边蓦然响起,孟时涯猛地睁开眼睛,捂着心口艰难喘息。

  这是白泽大营的营帐,他睡在最角落的床铺里,而不是皇宫的藏书阁。

  他的额头没有滚烫的血,只有冰凉的汗水。

  “怎么了?”他旁边床上的一个人迷迷糊糊醒来,语气中带了几分抱怨,“孟兄弟,你又做噩梦了?哎唷……你怎么老做噩梦……”

  那人翻了个身,很快打着鼾又睡熟了。

  同住一个营帐的,被孟时涯闹出的动静惊醒的人纷纷哀叹,翻了翻身子继续睡去。

  孟时涯慢慢坐起来,心有余悸。是噩梦吗?林长照说,他从未喜欢过自己,说自己自作多情,难道不是前世的经历?难道那个憎恶的眼神,并不是林长照曾经给他的,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噩梦而已?

  孟时涯捶打着脑袋,满脸的痛苦。

  自从他在栾江力擒燕国密探,受伤昏迷,再醒来后就开始做噩梦。很多时候他都不记得都梦见了些什么,唯有这晚,梦境格外清晰,清晰到孟时涯弄不明白,那些到底是曾经发生过的,还是他内心的恐惧引起的。

  来到通州军营已经两年了,他力擒燕国密探立功,后来跟着陆崇陆将军几次击退燕国小规模的偷袭,早已成了通州大军里的传奇人物,从无名小卒升到了折冲都尉一职。

  可夜复一夜的噩梦,也持续两年了。

  孟时涯觉得自己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噩梦。他发了疯一般地思念林长照,恨不得立刻起身回邺安。

  离开邺安前,他留了书信给林长照,要与他同赴春闱,一举成名。眼下又过了元宵佳节,再等两三个月就是大考的日子,他早已上报陆崇,再过几日他就要启程回京。

  可是这一晚,孟时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林长照。

  他想知道,林长照说他从未喜欢过自己说孟时涯自作多情,究竟是前世的记忆,还是他今生的噩梦。

  过往和梦境,因为那次的受伤,孟时涯已然分不清楚。

  他唯一清楚的是,林长照真真切切地说过,说孟时涯叫李恒几人羞辱长照,哄骗长照去折柳台给李恒他们糟蹋……前世的林长照说过,说孟时涯跟李恒他们并无二致。

  孟时涯捧着头,想到了梦中林长照那个憎恶的眼神,心口又是刀割一般的剧痛。

  为什么,长照为什么不信他呢?

  他从来没哄骗长照去折柳台,他更不曾纵容李恒几人羞辱长照啊!

  为什么前世里,长照至死都不相信他呢?

  情怯

  杏花花枝下,一袭蓝衫的少年孑然而立,笑吟吟地凝望前方,正是林长照的模样。

  孟时涯放下沾了颜料的狼毫笔,怔怔地看向画中人,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分明不属于林长照。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林长照都不曾这般望着他。前世,林长照总是羞怯腼腆的,所有的情意都藏在眼底,不曾明明白白展现给他看。这一生,林长照对他毫无私情,更不用说这般痴情流露。

  难道,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吗?

  孟时涯总觉得自己魔怔了。早先他还能清清楚楚记得前世种种,与今生分得再明白不过,可如今,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的记忆。

  这让他觉得惶恐不安。

  他无法接受,前世的林长照对他半点儿情意也没有。

  上天叫他重活一次,若是前世的情意都是假,那他重生于世还有什么意义呢?他早该为亏欠长照而赴死偿命,再不入轮回,不奢求生生世世啊……

  黄昏时分,落日余晖斜斜地照进营帐,平添几分惆怅之色。孟时涯小心翼翼收起画纸,又把笔墨颜料收好。刚刚忙完这一切,就从外面跑来一个小兵,到了营帐门口响亮地喊了一声——“报!孟都尉,军营外有人求见!”

  孟时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问道:“可是一个少年?”

  “是!来人自称姓孟,说是孟都尉的家仆。”

  那便是荻秋了。

  孟时涯忽的有些不安。这两年来,荻秋在通州城内照看广安王府宅院,也经营些铺子,平日若非紧要之事,从不送信到军营里,更不必说亲自前来了。

  难道是京城有变故?

  孟时涯匆匆走出营帐,跟来往的几位校尉打过招呼,叫他们代替自己督看练武场的士兵,径自向营前帐走去。

  外来人士若要求见军营中人,都是要在营前帐接受盘问审查的。

  孟时涯赶到营前帐时,远远就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被几个老兵围在当中盘问,其中一人正在拆一封信。少年不愿信件被翻看,与老兵起了争执,气得面红耳赤。

  这少年正是荻秋。

  两年多不见,他长大不少,个头也高些,向来独自打理广安王府让他成熟许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贪玩调皮的孩子了。

  荻秋也瞧见了一个身着铠甲的年轻人走来。只是这军衔颇高的年轻人带着头盔,个头挺拔,面容呈麦色,步伐矫健而迅捷,他一时竟没有认出来这是自家少爷。等孟时涯走得近了,冲他弯起嘴角,荻秋才反应过来,推开老兵,几步来到孟时涯跟前跪下了。

  “少爷!”抬起头时,荻秋眼眶泛红,激动不已。

  孟时涯将他拉起来,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没有!”荻秋咕哝着抹了抹眼睛,吸吸鼻子,然后又换做了焦虑之色。

  他知晓自家少爷这身装扮意味着在军营里身份不低,又瞥见那几个老兵对孟时涯毕恭毕敬的,心里有了底气,冷哼一声将信件从那个老兵手里夺过来,急忙忙塞进孟时涯手里。

  “少爷!姑爷来信了,说是,说是林公子他……”荻秋压低了声音,颇有些紧张。

  孟时涯心里咯噔一跳,赶紧拿过信,匆匆看了一遍。信看完,他再也无法镇定,头也不回地往大营方向飞快跑去。

  信是寄给荻秋的,其中内容他早就看过,知道这是姑爷怕直接寄到军营不太好,特意叫他转交给孟时涯的。

  徐绍在信中说,元宵节那日,林长照不知怎么撞上了余正和李恒,余、李二人因此前种种,落魄不堪,自然记恨林长照,当时便在街头扬言,要叫他等着瞧。徐绍他们本以为是余、李二人醉话,并未太在意,谁料想第二日林长照就不见了踪影。徐绍连夜巡查,终于在折柳台找到了被囚禁的林长照。余正与李恒见事情败露,情急之下挟持受了伤的林长照。可偏偏他们躲的屋子意外失火,火势蔓延得极快,余正断了双腿逃不开,被烧死了,李恒仓皇逃命被抓。林长照被徐绍救走,受了惊吓昏迷两日,大夫说并无大碍,可过了两天醒来后,却被人发现他神思恍惚,似得了夜游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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