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有涯 作者:云镜【完结】(26)

2019-01-26  作者|标签:云镜 重生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孟承业与孟夫人成了亲,很快又生下孟时涯,倒真算得上神仙眷侣。

  可惜孟时涯渐渐长大,孟承业与孟夫人隔阂却日益加深。孟夫人养在将门,却是极爱诗书的才女,孟承业自幼苦读,奈何他只是为做官铺路。孟承业官职越做越高,到孟时涯祖父去世,他�c-h-a��朝中一呼百应,常常带着一身酒气回家,更有甚者留恋青楼楚馆,落了个风流才子的名声。孟夫人素来洁身自好,所盼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谁料想孟时涯为了前程,竟想娶同僚家的女儿做侧室。几番争吵后,孟夫人失望不已,只当夫君不存在一般。

  孟时涯已经懂事,知道自己的母�c-h-a��实还是在意的,更因为在意郁郁寡欢,一场风寒之后落下了病根。

  八岁那年,孟夫人自觉时日不多,思念亲人,希望孟承业代为上奏,请宏泰帝将李家二郎,孟时涯的二舅召回京中为官。孟承业清楚宏泰帝不愿广安王父子回京,迟迟不肯上奏,孟夫人日日以泪洗面,直言广安王父子三人都在战场,总得有一个儿子回来,为李家留后。纵然如此,孟承业也没有心软。

  某一日,孟夫人咳得吐血,孟时涯惊慌失措跑去找父亲,却撞见孟承业与一文弱男子在厢房颠鸾倒凤。原来不知何时,孟承业结识了一个男倌的才子,被他文弱风流的气质吸引,苦苦追求后得偿所愿,竟将人悄悄养在了孟府。

  孟时涯不知所措,跑去告诉了孟夫人,孟夫人泪流满面,叫他不要声张。自己的母亲早知父亲移情别恋,还是个青楼的男子,为此病情加重无药可医,父亲却不曾多加过问……孟时涯年幼莽撞,哪里忍得住?他不但跑去大闹厢房,还将那男子打破额头,叫他滚出孟府。

  孟承业碍于颜面,没再去找那男子,但几日后,孟夫人留了封遗书,叫孟承业好好照顾儿子,自缢在房中。母亲死了,这其中虽然有孟夫人太过心高气傲的缘故,但年幼的孟时涯又怎能理解?他恨孟承业,恨不得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孟时涯要到通州去跟外祖父、舅舅一起生活,也不知逃了多少次,每次都被孟承业抓回来关在房里。孟承业对他细心关照,也试着解释过他们夫妻情分�c-h-a��,孟时涯却接受不了。

  直到他十三岁时,广安王父子三人全部战死边疆,那个青楼男子也传来病故的消息。孟时涯为报复孟承业,时不时要在他面前提起那男子生前如何落魄潦倒,死的时候又是如何凄惨可怜。孟承业受不了这般折磨,也渐渐疏远了儿子。

  父子二人,终于成了陌路。

  “我与他,有整整两年不曾说过一句话……其实我心里清楚,他虽在外应酬频繁,但除了我母亲,就只有那个文弱的青楼男子。那人对他想来也是真心,怕他难堪,便不再来往,直到临死才托人捎了口信。”孟时涯停顿了片刻,摇头苦笑,“我不过是为母亲打抱不平,替她觉得不值罢了。从未想过……也许是母亲她起初把父亲想得太好,以为天底下的读书人便是专一、痴情的。”

  孟承业爱读书,才学的确极好,奈何他从不痴迷于诗词歌赋。他与孟夫人,看似志趣相投,其实话不投机。他的确有错,不是错在薄情,而是错在隐瞒欺骗。

  更错在自私冷酷,为一己前程,荒废了孟夫人的青春年华。

  孟时涯低着头,沉浸在回忆里,满目哀伤。

  林长照听得出了神,许久之后他忽的笑出了声,眼中滚出了泪水。

  他哽咽道:“……难怪,难怪你厌恶……”

  他转头,看向孟时涯,眼神中满是凄楚伤感:“孟时涯,孟时涯……太迟了……”

  “是啊,太迟了。我懂得太迟了。若非我大吵大闹,逼得父亲把那人送走,那人也不会病痛交加,年纪轻轻就去世;若非我把一切挑明,母亲也不会失了最后一丝尊严,离我而去;若非我有意报复父亲,也不至于……有家却不想回。”

  竹亭下,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从松照院那边传来,听起来甚是耳熟。

  “寡人说过,要立谁为后寡人自有决断,朝中臣子不容置喙!贺之照你好大的胆子!你真以为……你以为!寡人不是你掌心里的麻雀!”

  “……臣,知罪。”

  “是吗?你知罪了?你的罪过——你给寡人在这跪着!跪到你真的知罪为止!”

  孟时涯与林长照面面相觑,林长照急忙起身,想要离开竹亭追上去。孟时涯一把抓住他,诧异问道:“你,哭了?”

  林长照苦笑叹道:“你说得那般难过,我忍不住……倒是你,一滴眼泪也不见!算了,还是去瞧瞧贺大人……”

  他挣脱开,匆匆忙忙离开竹亭,踏着没过靴面的积雪,吃力地沿着小径走出了竹林。

  孟时涯怔愣片刻,赶了上去。

  出了竹林,走出十几丈,就看到当今皇帝李云重的背影消失在学舍照壁那一面,而松照院门口的石碑前,贺之照直挺挺地跪在雪地里,衣衫单薄,冷着一张脸,�j-ian��过,又似动怒,更似一股狠意浮现。

  林长照跑过去,试图把他拉起来,贺之照不动如山,脸上表情都不曾变一下。

  “贺大哥……你这是何苦?难道你真要一直跪在风雪里?”

  孟时涯抬头,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脸上,迷蒙了双眼。他慢慢走到贺之照身边,正打算帮忙一起将贺之照拖起来,林长照却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贺之照身上,他则扑通一声跪在贺之照跟前。

  林长照搓着双手,因为太冷,声�ch-ou��发抖:“……你要跪,我陪你跪着……”

  山崩地裂,莫过于此。

  孟时涯没想到,林长照为贺之照,竟能做到这般地步。

  就像是,那一世他对自己的深情,全部都给了贺之照。

  孟时涯捂着心口,想叫那疼痛平复些,可是一颗心仿佛被这漫天风雪冻得裂了缝。他站在不远处,风裹着雪花扑打而来,不多时就给他蒙了一身的白。

  面对面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渐渐地融入了满地洁白。

  林长照垂头不语,两只手冻得没了知觉,他也不搓手了,一动不动地跪坐在积雪里,任凭风吹雪打。

  大约过了一炷香,林长照忽然将手掌按向胸口,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弯下腰几乎趴倒在地。孟时涯扯下大氅裹住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跪下去的一刹那,膝盖在积雪里磕得生疼。他想把林长照抱起来,身子一晃竟然没成功。林长照侧过头,满脸痛苦,勉强挤出一丝笑,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什么。孟时涯将他的手握住,递到了贺之照勉强,随后将他整个人推到贺之照的怀中。

  贺之照下意识伸出双手将林长照抱住,愣愣的看着林长照。林长照已经昏死过去了。

  孟时涯起身,静静地看了他们一眼,道:“贺大哥……长照他爱慕你已久,你若怜惜他,就别让他这么一直等着……”

  贺之照欲言又止,孟时涯不忍心再多看,转身狂奔跑远了。

  上元节

  邺安城的大雪,连下了十几天,可是过了除夕,天放晴后气温回升,没两日满城积雪化得一干二净,不见一丝痕迹。

  就像林长照那一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元月第三天他就下了床,精神抖擞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不过这次是贺之照亲自送他回去的。

  孟时涯听说这个消息时,李瑛正在孟府做客。徐绍出门碰巧遇见了林、贺二人才知道得如此清楚,还特意帮林长照转告孟时涯,说他已病愈,谢他当日跑了几条街找来大夫。

  那日大夫诊断过后,说林长照“体虚心悸,忧思过度,如不调养,将会气虚力竭而短命”,自此孟时涯不知找了多少宫中御医,民间神医,打算给林长照彻底诊治一番。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康复了,倒好像那大夫刻意夸大了病情似的。

  孟时涯不放心,追问了几句,徐绍非常肯定地说,看林长照气色,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李瑛叫他别想太多,兴许是那日林长照冻得厉害,大夫难免要往重里说,又劝孟时涯若还不放心,改日请别的大夫再给林长照诊脉就是了。

  孟时涯只好暂时放下此事,将李瑛的事与徐绍说了。

  李瑛订了亲,正是去年夏天孟承业跟他提过的左威卫上将军家的嫡长女。平南王被收回了爵位,左威卫赵将军自然知道其中缘故,他家的嫡长女本来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下嫁如今已是一介草民的李瑛,奈何他家姑娘自幼多病,名门子弟没有哪家敢上门提亲,偏偏李瑛又是个和善博学的才子,前途也算无量。

  一众学子都替李瑛惋惜,李瑛却道自己如今已是高攀,只要那姑娘温柔体贴,他自然愿意娶回家好好待她。

  孟时涯知李瑛对林长照的情愫其实尚浅,此举不算逃避,自然也不算辜负左威卫上将军家嫡长女。平南王叛乱是事实,但李瑛要娶的将门之女多病难养,也算不得高攀。

  向来双方打听过底细之后,对彼此都是喜欢的。

  李瑛是特意来向孟承业道谢的,孟承业已经替他上门提过亲,也定好了日子,就在今年的中秋节成亲。

  那位赵将军的女儿,赵小姐自幼极少出门,将军夫人对她宠爱无比,怕她未曾见过李瑛,将来成了亲不满意,就托人转告,希望上元节灯会上能让赵小姐远远瞧李瑛一眼,这一找就找到了孟尚书府的表小姐,如今的徐夫人李解语。解语应下了这事,回头嘱咐徐绍到了上元节一定要带李瑛去灯会。徐绍又怕自己到时候不会说话,索性来找孟时涯商量,凑巧李瑛也在,他就摊开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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