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有涯 作者:云镜【完结】(19)

2019-01-26  作者|标签:云镜 重生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大皇子妃遇刺的第三日,入夜之后,已经好几天不曾出现在学堂的李瑛来到了国子监大门外,求见祭酒大人。

  那时贺之照、孟时涯和林长照、徐绍、陆元秦等人正围坐在他房中下棋。听闻李瑛求见,贺之照立刻起身出了门。

  孟时涯看了看正聚精会神对弈的林长照和陆元秦,示意徐绍跟上,也一同离开。

  李瑛被带到了空旷的学堂,一进门就对贺之照双膝跪地,双目含泪,只说了一句:“陛下有危险。”

  孟时涯和徐绍也听到了,徐绍瞥见孟时涯抬手,拿了块令牌给他,接过去,转身飞快走了。

  学堂里,贺之照坐在上首的书案后,望着跪趴在地上的李瑛,叹了口气。李瑛给贺之照磕了三个头,起身想走,孟时涯堵着门不让。

  孟时涯道:“你这一回去,平南王府才是真的没了活路。”

  “我……我不愿父王恨我。”李瑛叹息,“他从没正眼瞧过我,可我到底是平南王府的人,理应与他们共存亡。”

  孟时涯摇了摇头,沉声道:“你有如此的才华品行,死在他们当中岂不可惜?”抬手一击,将李瑛打晕了,交给现身的侍卫去照顾。

  学堂里寂静无声。贺之照挥手示意孟时涯坐在他惯常的位置,孟时涯面无表情,走到自己的书案边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左侧,那是林长照素来习惯的座位。

  过了半柱香时间,侍卫回来,身后跟着心事重重的林长照和陆元秦。侍卫将学堂的窗户尽数打开,月华如水流进学堂里,一排排书案呈现在他们眼中。林长照和陆元秦默默坐在自己的书案旁,看向贺之照。这个时候,已经隐约能听到国子监外的响动。

  那是马蹄踏过朱雀大街的响动,是一列列将士疾行奔跑的脚步声。

  贺之照看向在座的几人,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欣慰笑容。

  他轻声道:“这恐怕是本官最后一次为你们讲学了。你们都很聪明,不用我提点太多也能明白,所以本官便长话短说。大考虽还须两三年,但本官相信三年后,你们都会是本官的同僚。故而今日所讲,乃是君臣之道。算是贺某感念师生一场,聊作赠礼。”

  席下三位学子,纷纷拱手致礼。

  贺之照道:“民之所愿,明君适逢良臣。历朝历代,帝王子嗣众多,然皇储只得一人。所谓良臣,尽心尽职辅佐帝王,亦须协助帝王册立明君之人选。帝王有偏私,良臣择贤而不择帝王之偏爱。贤者立,则明君可得。不孝,不悌,不端,不善,不仁,皆不可拥立为新君。否则,臣非良臣,而是佞幸,君非明君,而是祸源。大凡良臣,宁可蒙受大逆不道之罪名,亦不悖民之所愿。如此代代相续,不失民心,才无亡国之忧。”

  三位学子心中触动,神情有异,一同站起身来,向贺之照弯腰躬身,毕恭毕敬行了一礼,朗声应道:“谨遵大人教诲!”

  贺之照起身回了一礼,带着笑意离开了学堂。

  陆元秦情绪激动,想起国子监讲学曾以孟子的“君臣之道,恩义为报”命题,叫他们写一篇文章,他始终写不好。此刻文思如泉涌,奈何学堂里没有纸张,他跟孟时涯、林长照辞别,急匆匆回学舍去写文章了。

  孟时涯歪过头看向林长照,他正背着手,笼罩在一片朦胧月色里,望着窗外的夜空,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

  十八岁的少年,已经羽翼渐丰,有了迎风度雨的傲然之气。

  比之于前世那个始终木讷不敢言,低头不敢与人直视的明见,眼前的林长照格外地引人注目。

  孟时涯很清楚,他自己想念那一世的林明见,又不由自主地被这一世的林长照所吸引。

  总之,他孟时涯就是逃不出林长照的手掌心。

  林长照没有回头,只是抬脚走到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那若有还无的红光所在处,轻声问道:“五皇子唆使平南王一起出兵,篡权夺位?”

  孟时涯走到他身侧,背起手来,抬眼看向那轮明月,笑道:“是啊,他彻底失了圣宠,只好铤而走险。陛下昏迷不醒,宫里有胡贵妃接应,他们倒也不怕。”

  “可惜他们过不了左右卫那一关。韩将军与何将军早就有所�c-h-a��。”

  “五皇子目光短浅,狂妄自大,有什么办法?只怕无须左右卫出手,他们就被拿下了。”

  林长照蹙眉,思虑片刻,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三皇子会带兵拦阻?”

  “三皇子总比五皇子看得明白,他们无论哪个逼宫,都是成不了事的。三皇子出兵拦下五皇子,不管谁输谁赢,至少回头到了陛下耳中,三皇子只是曾经觊觎皇位,罪名尚可宽恕,可五皇子是逼宫谋反,弑君杀父之重罪,罪不可赦。三皇子此举,算是给自己添了条活路。”

  可那也只是条活路罢了。

  深夜时,徐绍带着一身血回来,侥幸未曾受伤。他拿了右卫将军的令牌入宫,以护驾为由拦在皇帝寝宫外,不管是胡贵妃还是皇后都不许进。僵持许久终于逮到一个偷偷从侧门潜入的宫女,那宫女端着一碗掺了药的参汤,严刑拷打之后招认是胡贵妃指使。太监总管叫人连夜寻来朝中重臣,御医不得已之下多给皇帝扎了几针把人弄醒了。

  皇帝醒来,五皇子和平南王的府兵、暗中圈养的军队被三皇子带人拦在宫门外,左右卫陈兵一万在崇�ch-ou��,领兵者正是六皇子。徐绍离开皇宫时,五皇子和平南王被带到了议政殿前,三皇子请罪一同跪着,只有六皇子一人堂堂正正站在殿门口,等候皇帝召集群臣上朝。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徐绍换了衣服,李瑛也醒了,陆元秦写好了文章,孟时涯和林长照还在。国子监最出色的五名学子在学堂里静静地坐着,等天亮,等贺之照把朝堂上的消息带回来。

  贺之照回到学堂时,学堂内外已经聚集了数百名学子,个个翘首以盼。清晨的光亮越过院墙,攀过树梢,穿过朱窗,落在了学堂内几位学子的身上。

  贺之照看着他们,孟时涯率先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其他几人纷纷跟着起来,向贺之照行礼。

  “陛下谕令,感念年岁渐长,诸皇子业有所成,堪当大任,可取资质尤佳者为皇储,代行天意,故……册立六皇子李云重为太子,位列东宫,百官所奏之事,皆付皇太子决断。自即日起,布告天下,以兹俱闻。”

  孟时涯嘴角弯起,眼眸中闪出了亮光。

  他踏上大周议政殿的第一步,便自此开始。

  学子们安歇了一晚,起床就遇上了这样的好消息,如何能不兴奋?国子监外面巡逻的左右卫禁军已经撤退,昨夜那令人紧张的一场厮杀,在邺安百姓大多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被抹去了痕迹,看不出任何异常。

  当今陛下顾及颜面,最不喜皇室丑闻流传于百姓之间,皇子皇叔试图谋杀他这种事,他又怎会允许百姓知晓?

  崇阳门外的血被洗刷得�c-h-a��净净,朱雀玄武大街上的死者伤患全都被挪走。

  邺安还是那个歌舞升平、繁华热闹的邺安。

  五皇子被贬为平民,终身囚禁齐王府;三皇子留住了皇子身份,亦被勒令长居忠王府不得随意外出;平南王死罪拿亲王封号抵消,府中人概不追责,但活罪难逃,已被关进天牢;胡贵妃被赐毒酒,当晚就死了;皇后被罚禁足,无诏不能踏出寝宫一步。

  病得只剩一口气的皇帝,给儿子找了许多罪名,唯独抹去了“谋反”“弑君”。忙忙碌碌到天亮,已经没有力气安排太子李云重的住处。原本开了皇子府的太子不好再住进宫去,于是李云重领了玉册金印,却还是回到了他的皇子府。

  李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了。平南王府离得不远,向来没有马车接送他,他低着头,孤孤单单走出了一段路,才发现林长照跟在身边,后面还有一个孟时涯。

  李瑛看向林长照,�c-h-a��无泪,笑而不能。

  “李兄,人生不能顺心顺意,然并非黯淡无前路。你有救世之心,济世之才,万万不可灰心丧气。你说过,宁愿不曾生在王侯世家,如今也算是没了这层身份的拖累,何不重新开始呢?”

  林长照上前扶了他一把,轻声劝道。

  李瑛伸出胳膊把他圈在怀里,抱了一下,在他耳边低语道:“多谢……我,绝不会辱没了‘邺安四公子’的名声。”

  李瑛大步离开了,留了一个挺直高傲的背影给他们。

  孟时涯看着林长照眼中闪出了泪光,心中轻叹,在旁边劝了一句:“回去吧。我信得过他。”

  林长照这才放了心,跟着转身回国子监。

  迎着晨光,林长照望向孟时涯的背影,那也是个挺直了的,高傲的背影。

  心事

  六月中旬,邺安城因水患造成的损失终于被清理完毕,受灾的百姓从新一任京兆尹那里领到了粮食,分到了新修建的宅院,民心安稳。皇太子李云重前往太庙祭拜天地,敬告先祖,受到了京城百姓的夹道欢迎。

  国子监的学子们也聚在人群里围观,纷纷赞叹年轻的太子仁善有为。

  人潮涌动,甚是拥挤,孟时涯站在林长照身后,不动声�c-h-a��护着他。

  “他日我等金榜题名,簪花游街,也能有这般热闹,那就好了。”陆元秦叹息道。

  “李兄做那文状元,你就是榜眼,咱们当中容貌最秀气的林兄来当那探花郎,到时候万人空巷,争相观看,只怕你骑在马背上吓得说不出句话来!”徐绍哈哈大笑。

  陆元秦愣住,讶然道:“怎么,孟兄竟做不了状元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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