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交通 作者:夏素吱【完结】(10)

2019-06-15  作者|标签:夏素吱

  方家村的集市不大,就一条街,盛之梧第一次来时自己走的那条。但集市人来人往异常热闹,盛之梧问:“这么多人。是那句俗语吗,二十七,赶大集?”

  “你知道呀!?”

  盛之梧笑:“我就只知道这么点儿,现在说完了,没了。”

  “我们二十七还要杀j-i洗衣嘞,你没来的时候,我在拆床单被套哩。”

  “方其武不是还在睡觉吗?”

  “先不拆我那屋的嘛。”

  “好好好,不拆。”盛之梧笑着回归正经,“我们要买什么?”

  可能是因为过年,也可能是因为盛之梧的到来过于意外,方其文话多了些,虽然说话还是轻声细语,姿态还是小心翼翼。

  “唔……要买鞭炮,香烛,窗花,年画,面粉,桂圆干,红枣,瓜子,牛r_ou_……对哩,你带来的那些东西都有什么呀?”

  盛之梧想了想,大红盒子里装的也都是各种j-i鸭鱼r_ou_坚果干货,但那些都不知道添了多少防腐剂,比不上集市里农民自家的,于是说:“你说的瓜子牛r_ou_什么的差不多都有,但我想还是再买些新鲜的?”

  方其文说“好”,盛之梧又补充:“窗花就不用买了,买几张大红纸,我给你们剪,怎么样?”

  “你会剪窗花噢?”

  “会一点儿,剪几个字儿图儿应该还行?”

  盛之梧小学时学过剪纸,这一点儿才艺让他在初中高中乃至大学工作,每逢开什么晚会,总负责生产贴画儿。小学的盛之梧乖巧地参加着各种兴趣班,剪纸、钢琴、围棋、跆拳道等等等等。那会儿他觉得,多学一门就能让爸爸妈妈多开心一分,爸爸妈妈就不后悔在一起,不后悔拥有他。所以小学毕业时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那么懂事,爸爸妈妈为什么还是后悔了,还是要分开。

  方其文不知道这些,他只是佩服地想着,盛之梧这个大城市的人,怎么什么都会。

  方其文想得出神,没注意身旁有一群十岁左右的男孩推搡着跑过。突然有“嘭”的一声响起,盛之梧眼疾手快把方其文往自己方向拉。

  是小孩们在玩摔炮,用力摔在地上立马爆炸的那种。方其文被盛之梧护着,几乎在他的怀里,脸红得和过年气氛挺配,支吾着说:“没事,小孩子瞎闹哩,不打紧。”

  盛之梧把方其文松开,舒了一口气:“还是要小心点躲着点,鞭炮不是能闹着玩的。”

  方其文重新走到他身边,低着头应:“记住哩。”

  低沉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四周都是哄闹声,两人的对话又开朗起来。盛之梧给方其文讲自己在爷爷n_ain_ai家过年的故事,方其文津津有味地听着,算着,盛之梧初中时,自己刚出生哩。

  偶尔有熟人和方其文打招呼,方其文很礼貌地回着。熟人向盛之梧投来探询的目光,没问“这是谁”盛之梧也就没主动说,只是大方地微笑致意。

  东西都买好后,方其文拎两小袋走在前面,盛之梧拎两大袋走在后面。盛之梧突发奇想,喊了声“文文”,方其文脚步一滞,没应声,而后头也没回地加快脚步往家走去。

  盛之梧在后面只是笑。

  老远就看到平台上衣物飘啊飘,飘得人心也跟着荡啊荡。方其武起了床,得知盛之梧带着好多吃的来了,等在院子里,看见人影了乐得上前“叔叔”“叔叔”地叫。

  方其文先到家,把东西放下又去接盛之梧手里的东西,然后端了盆晒热的水让他洗手,就是不抬眼看他,又端来个果盘,果盘里有柿饼枣糕还有刚买回来的红枣桂圆等等。盛之梧洗完手拿了一片枣糕吃,特甜。

  方其文方意如祝铃秀三人能忙得过来,午饭便没让盛之梧c-h-a手。方其武在院子里缠着盛之梧陪自己玩,方其文透过厨房的小窗喊:“小武,去把白球鞋洗哩!”

  盛之梧想这倒是为自己开脱了,就怕小男孩儿不愿意。谁知方其武乐呵得很,冲进屋拿着一双沾着泥和炭灰的球鞋又冲出来,果然不再注意盛之梧,径直往积雪堆跑去。

  这下变成了盛之梧好奇地凑近,看方其武把雪一捧一捧地往鞋上堆,玩儿似的捶两下蹭两下再把雪抖掉,抖下的雪变浑浊了,鞋却果然干净了。

  盛之梧觉得奇妙:“你是在用雪洗鞋?”

  婉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可不是嘛。以前冬天,他们兄弟俩还专门穿脏鞋子去雪地里踢球,踢完,鞋就干净了。”

  盛之梧猜方意如在广东打工,她说话带上点广东话的感觉,全然没有方家村的口音了。

  方其武叫了声“阿姐”,盛之梧在想怎样回话,想不出来就用惯常的笑应付了一下。这会儿隔壁院子里走来个略魁梧的妇女,看见方意如后大嗓门喊着:“意如回来啦!”

  方意如喊了句“杜大妈”迎上去,杜大妈笑得脸上的r_ou_堆在一起,夸道:“好久没见意如啦,还是这么俏!”忽然发现了盛之梧,表情真切地又惊又喜,问:“这个是……不会是……”

  盛之梧想那个杜大妈大概误会自己和方意如的关系了,他礼貌地等着方意如介绍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方意如什么也没说,只是甜甜地笑,好像没听懂杜大妈的迟疑与弦外之音,又好像故意纵着杜大妈误解。

  盛之梧有点儿烦厌这种暧昧态度,也不解一个家教出来的孩子x_ing格差别可以这样大。他刚准备自我介绍,祝铃秀从厨房里走出来了,杜大妈很快地上前拉住她小声嘟囔,朝盛之梧这边挤眉弄眼。失去介绍机会的盛之梧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听到祝铃秀爽朗地大笑:

  “不是的哩,是我们文文认识的,可有缘哩!不过……”

  “不过”什么盛之梧到吃午饭都不知道,两个中年妇女之后的交谈刻意压低声音以显隐秘。杜大妈离开时的一句悠长的“看来我们家大城是没啥希望咯”让盛之梧想到就头皮发麻,饭桌上话都少了很多。

  倒是祝铃秀比上次还热情,小半在和方意如详细介绍盛之梧,大半在夸自家闺女怎么怎么好。盛之梧不想领会醉翁之意,一直点头笑着,不走心的那种,他有点儿想念方其文的拿不稳碗了。

  方其文感应到了似的,不过这回没砸碗,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阿妈,盛……他下午好早就要回去的嘞,让他早点吃完等下休息一下哩。”

  这是赶集时盛之梧告诉他的,要赶凌晨的飞机,待会儿吃完饭就要回Z市。方其文记起阿妈抱怨过方家村到Z市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想盛之梧开车来肯定也颠簸得很,小心地建议他吃完饭睡一下再回去。

  这会儿方其文也不想听祝铃秀再谈论阿姐,鼓足勇气把话说出口,脸都憋红了。方其文皮肤白,脸红总是特明显,盛之梧看了乐,故意逗他,客气地对祝铃秀说:“没事儿,我不着急。”

  方其文有点哀怨不解地看了盛之梧一眼,盛之梧瞧他这一眼瞧愣了。他想这小朋友怎么这么不经逗,太认真了。

  不过祝铃秀还是没再多说话,她连连表示“正事要紧”,换了方其武开始大评特评各个菜的味道,盛之梧余光里瞟到方意如表情不太好看。

  饭后盛之梧在院子里晃了几圈消食,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困了,就采纳了方其文的提议,睡一会儿再回Z市。方其文在厨房门口洗碗,听盛之梧说要午休,很快地把手上泡沫冲掉往正堂走去,盛之梧看着被抛下的没清干净的碗筷问他干吗,方其文声音透亮:

  “给你把火盆拿屋里去,别冻到噢!”

  08

  方其文方其武的房间不大,炽热的火盆放在空旷的中央,烘得整个房间温暖舒适。

  盛之梧睡得意外的好,可能是因为暖和,可能是因为疲惫。拉了窗帘的房间暗暗的,醒来的一刹竟然有点儿意识不到时间的存在,意识不到时间存在时,自己的存在仿佛特别动人。

  盛之梧躺床上难得矫情了会儿,翻身才看到方其文坐在旁边凳子上。他愣了一下,笑着开口问:“你怎么在这儿?”

  刚睡醒的声音有点哑,有点撩人。方其文听着这声音,不好意思地解释:“房里放了火盆,有个醒着的人在,安全一点呐。”

  “几点了?”

  “三点哩。”

  盛之梧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嗯”了一声。方其文起身,说:“眼睛遮一下,我开灯啦。”

  房间“啪”地明亮起来,盛之梧把胳膊挡在眼前,适应了会儿又塞回被子里,眯着眼睛看方其文,这才看到他手里拿着木奉针,织着已大体成型的手套。

  “哎,你会织手套?”

  方其文很轻地应了声,又很轻地说:“再等一会儿,就快织好了。”

  “等一会……”盛之梧重复着,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你是织给我的?”

  方其文抬头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手上动作加快了:“这个是羊毛毛线,针脚密的,应该暖和的……你们是不是都戴皮手套?”

  用了“你们”而不是“你”,盛之梧听出他又在划清界限了,笑着澄清:“不是……没说你织的手套不暖和,我只是……挺,震惊?受宠若惊?”越澄越不清了,盛之梧索x_ing坦白:“还从没人给我织过东西。”

  方其文没有为自己是“第一个”开心,相反地,他有点儿难过。方其武方意如的手套围巾、甚至方其武有一件毛衣都是他织的,竟然从没人给盛之梧织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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