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霹雳烟都]九重烟雪任平生 作者:安零(上)【完结】(45)

2019-06-14  作者|标签:安零 复仇虐渣 相爱相杀 虐恋情深 霹雳

  西宫吊影心情恶劣,视线下移,碧绿的眼珠幽幽暗暗:“哪家正常的小孩会在这深更半夜骑着孔明车四处乱晃,阁下是欺吾不明么?”

  幼童装出遭受了莫大惊吓的样子:“大哥哥,你表情好可怕,你这模样,你师父知道吗?”

  “小四。”倏然白梅纷纷,玄裳寂寂,苍发的道者腾云而下,“你先回去吧。”肩头的拂尘随手一挥,挽在肘间,顺势做了个“请”的姿势。

  西宫吊影肃然一礼,随之前行。

  鷇音子看他右臂微微曲在身前、袖手迎风,似有不胜之态,心下了然,亦是几分唏嘘,“数日不见,主事意气已不复当夜。”

  “前辈当日所言‘来日不可追’,西宫吊影再妄自尊大,也不得不承认回天无力。”西宫吊影幽寂一顿,无穷怅惘流逸于谈吐间,“连师弟都明白,我本有大把时间慢慢化解,却选择无动于衷,总认为师尊所做的一切自有道理、一切都尽在他掌控,又觉得他那一番良苦用心师弟早晚能明白。结果,到现在才来挽回,已经太迟。”

  他试着让他走出软红十丈的牢笼,让他发觉烟都不光有他记住的残忍的一面,他走马观花一程,仍旧守着他的锦屏帷幄、自锁婵娟;他示之以烟云弄晴之景、菱歌泛月之乐,他不屑一顾,只管心逐浪起、奋翼长天;他设计让那对师徒能有个交心的机会,谁知后来是波折迭生、也愈来愈看不懂二人眼中传递的东西;甚或,他企图用那点同门之谊绊住他,但凭塔铃一声,便成梦幻泡影。

  可笑有那么多人每每哀叹身不由己、命不由人,一年四季伤春悲秋无病呻|吟;而他明明有那么多选择,却偏偏执着于一条路,不到南墙不悔。

  而西宫吊影自负谋算心机,走到今天这一步,能靠的,还是旁边这个非亲非故、非敌非友之人,给他出那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可谁又能料到,原本他防备着那对师徒大打出手的药丸,却为了从至今都没想通、怎会匪夷所思地掺和进烟冰一战的疏楼龙宿手里带走宫无后而提早开封。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后来得知大宗师的确已经安排了后手,天晓得某人怎就会姗姗来迟。流水落花春去也,万般无奈都是命。“……无计可施,西宫吊影只好厚着脸皮再来找前辈要一颗了。”

  鷇音子脸上的表情似覆着云翳,不知是冷是热,只是打量着西宫吊影:“天命之言,往往口说无凭,总要到所有生路都走成了死路,人才学会了低头。可你,还是决定要再试一次么?”

  西宫吊影只长长叹一声,像极了快要窒息的人勉强换过来的一口气:“只求前辈成全。自然,日后若有什么可效劳之处,西宫吊影残躯鄙身、愿供驱使。”

  瓷瓶凉凉的,握在掌心,迅速地带走原本也不多的那点温度。

  鷇音子的声音像是从遥远九天而来:“其实,宫无后的命途不久或者会有一次转机,只是,你肯接受么?”

  不应有恨。宫无后如是提醒着自己。

  原本就是该和这里划清界限的,原本就不抱期待的,所以无论万众膜拜还是锒铛连累,于他而言,都是空。

  但是为何,依旧不痛快,得知消息的一刻、那种一记闷棍敲下来的疼痛苦麻,骤然间全身血液上涌的哄然,五味煎熬,撕心裂肺。

  倒好像,自己原来也在盼着什么似的。

  他望着铜镜里的人影,软红十丈灯烛荧煌,却只照出一片荒漠斜阳似的的面目全非,铜漏声促,呼吸也是寂静,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微微颤动。

  已经分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朱寒红肿着一双眼替他更衣,临了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低低道:“朱寒无福追随公子前往,这个香囊是父亲亲手所制,是朱寒最宝贝的东西,公子带着它吧……”

  宫无后欣然一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哭。”

  可自己还是禁不住地瑟瑟而抖。

  不知是西宫吊影那番话慢慢起了后劲,还是宫无后一身红衣在烟都水墨似的平林莽莽间太过惹眼,古陵逝烟一如眼前炉烟般流畅连贯的思路断了一下,再也续不上。

  本是看惯的颜色。天惨云迷,独他一身潋滟,占尽暄妍。静陈罗绮,动隐珠玑。朱颜缨穗,绶悬若若。丹砂殷然如泣,绛唇饱满欲滴。料想东君应长恨,二年三度都无春。这样的一场梦啊,拥在怀中,怕都会散尽。

  万里风飘、一川烟逝,看朱忽成碧。

  古陵逝烟一生遇过那么多人,大多面目可憎、平庸无奇,能让他记住的不过寥寥几张脸孔。譬如金无箴冷眼、痕千古清高、澹台无竹随x_ing,他们各自安好便也懒得费心。唯有两个弟子令他寄放了满副心神,可西宫吊影惯于忍敛,足下无音地跟在身后。这世上只有一个宫无后,肯用一腔子所有的真切对着他,纵使到最后全然都是怨恨。

  他两岁被送进烟都,救治调养到能行动如常已是第二年。那时雪霁放晴,琼楼玉阶的世界里,两个孩子在庭前玩闹。稚子童颜,一身红袄,落梅卧雪。见他来了,也不惊慌,只扯着大一点孩子的衣袖:“吊影哥哥,那个人是谁呀?”

  “呵,那是师父呀。”

  “师父……”于是一双乌亮的眼遥望他,带着所有的绚漫神采,心无旁骛。

  不知怎么,这过分清亮的眸色好像能否定他过往一切如意与不如意似的,让他心生微妙的敌视,略一敛眉。

  孩子何其敏感,眼锋刚一横扫过去,便知了怕,颤颤地躲到他师兄身后了。可还是忍不住偷偷看过来,眼中是受惊了小鹿一般的忽闪,笔墨难描的玲珑可爱。

  锦瑟流年无端逝去,好像此刻只能作此回想。

  原来当年的孩子这么大了。原来当年的仪态婉娈,被他纹丝不动地在心底封存至今。

  过眼滔滔云共雾。再向何处寻。

  那边,西宫吊影连着几日彻夜不眠,瘦脱了人形,眼睑似有千钧重,还必须强打着精神同黑罪孔雀交涉事项。

  连凉守宫都被召了回来,一见宫无后,凄惨无比的大白脸又垮塌了几分,哭啼着唤道:“丹宫……”

  都好似别人的故事,与这天地玄黄间伫立的两个人毫不相干。

  却是弁袭君生生跨进一步,身后跟着个人唯唯诺诺地托着一个漆盘,金樽满溢。

  西宫吊影一懵,陡的雪白的脸色发了青:“弁袭君!你不要得寸进尺!”

  黑罪孔雀倨傲凌人:“丹宫武学当世罕逢敌手,本座不能不忌惮一二。如何?西宫要反悔么?”

  宫无后却是风度不减,如常劝酒吟诗般潇洒取了酒杯。

  满场倒吸一口凉气。

  甚至古陵逝烟都终于露出惊痛的神色、下意识伸了手出去。

  却见宫无后毫不客气地一仰首、满饮一杯。

  心上也会滑落一个念头:若这一杯下去万事休……

  药力很快起效,痛入骨髓。

  可他却觉得苍茫慷慨。

  唯有最杰出的作品,才值得被毁灭。

  你既视我如Cao芥,则我亦可舍弃你的苦心栽培如敝履。你我师徒二人,总归是要旗鼓相当的。

  他扶着朱虹,还是傲气得如往日里站在冷窗功名,连腰都不肯弯,刮骨一般的细碎的疼硬是在一口一口的呼吸间咽下去、咽下去……渐渐骨骼仿佛快坍塌了,五感磨得迟钝了,进去出来的气也变得如凡俗人一样细袅无生机,连朱虹、连朱虹的鸣动也再感觉不到了……

  他心里却有迷茫的欢喜,最终用尽最后一分气力,紧握着朱虹,直直递到他师父面前。

  古陵逝烟身陷惊涛骇浪,像是抓住救命稻Cao般、抓紧那柄剑。

  生死两茫茫,辗转六道,终于来到这一世的相遇。因为不是嫡亲骨血,不得不割开了彼此脉络,分不清谁是谁的热血喷溅相融,方求得一个纠缠下去的借口。

  这般辛苦,这般惨烈,却只为了,这一刻、分别?

  若果真此生再不相见?

  他还没想清楚,手上一沉,急忙再看去,唯见灼灼红|袖顺风扫莲一般地拂过,轻飘飘,茫茫然。

  朱剑已然易主,流苏剑穗流淌过他手腕,串串玛瑙映日生辉。

  他忽就记起了,那样多的夜里,他细细筛过每一颗玉石,尺寸不合的、掺了一点冰絮的都被丢弃,苛刻地挑剔来去,最后打成戴璧秉玉的一把剑,回忆起来都会诧异那份耐心,却不记得当时的心意。直到这把剑又被人丢回到手里,直到心突然烧成了一把焦灰,却已不能再开口让对方收回决绝的成命。

  相对咫尺,邈若山河。

  宫无后厌倦这戏码,CaoCao退场。

  然而转身却被人抓住了手腕。西宫吊影瘦得惊人,冰冰凉没什么血r_ou_的左手却紧紧牵着他,就仿佛不肯他扯断那丝缕羁绊似的、紧紧牵着,朝丹宫的车驾走。

  宫无后浑身无力,只好随他去。

  他蹙眉沉面,碧眼深寒,素衫拖影,兰香已枯。

  不知是悲是喜是愁是怜,宫无后忍不住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一路走来,他始终把这个人推得远远的,装聋作哑。唯恐心神一个摇曳软弱,就懵里懵懂点头、顺了他的愿、如了他的意。否则到此境地,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西宫吊影扶着他走完这匆忙几步,再也无能为力。

  但烟都、四境重熙累盛之国,兴以天神人鬼地示之礼,不论何种情况,嘉礼不可废。烟都主事既掌五礼之用[注1],便要摒除杂念,面不改色,从礼如仪,送别之际,仍需程式化地讽诵雅辞。

  “直须醉饮和风舞,醒处杨花为分襟。”他干涩地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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