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二) 作者:皂斗【完结】(36)

2019-01-26  作者|标签:皂斗

结果呢?绝望时总有善良的人伸出援手,只需借他一点力量,他还能站起来。

都说人情似纸张张薄,若不仔细分辨,人又如何得知是否真薄如纸?马克思说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它造就了人对各个不同群体的细微的有差别的感情认识。

安乐相信这世间的人们大多都是本质纯良的,却更相信人情的施受对象是有相对性的,如同原习礼对萧香是满心的爱护、对他却是的冷酷的驱逐。

是的,他知道若只是打伤那人那么简单,以云家父子的能力是可以保住他、不至于流落他乡的,他会走到现下的境地,全因萧香在他的守护下消失了。

恨萧香么?当然不,萧香……萧香……

若能找到萧香,有几次他和陆晓小六一起跟老头聊天,老头曾语重心长的感慨:世事如棋局局新。你们总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清明来看清这一切、把握一切,可你们在局外冷眼旁观议论是无益的,必须躬自入局,执子着局,才能体会它瞬息间的风云变幻,才会三思,才能应付自如。

老是,是否学生都如此呢?只有真经历荡迭人世时,才会时时想到您曾经的教诲?你现在还好么?

安乐突然有些黯然。

“哥哥,你再吃两个吧。”安宁把袋子塞到他手上。

“不用,给李伯吃。”

“李伯吃过了,给你的。”

“诶哟你们俩兄弟干脆一人一个吃完了吧,推来推去的。”李伯好笑,不无羡慕道:“感情真好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个兄弟,那时候我还在村里,十二岁的时候发大水,整个地方都给淹了,我们一家子就我和老父活了下来,不幸没多久老父也病去了。”

“那您还有亲戚之类的么?”

“有两个表妹,嫁到外地去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也没见过面。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死了再聚一块儿聊聊上辈子吧。”李伯自我解嘲,笑得有些艰涩。

“您别这么说,若有机会,您可以去探望她们……”

李伯打断他:“诶说这个干什么呢,真是不吉利……哟,快五点半啦,再等等车子就到站了。”

十来分钟后,广播通知乘坐T4012列车的旅客准备进站,安乐三人赶紧拿起一地的行李排队,慢腾腾往检票口挪,“喀”一声闷响,通检进站,随人流过通道上站台,找车厢的时候发现俩人不在同一厢,顾不得多想,先上车再说。

李伯找了座位、放好行李后,见邻座是个单身中年男人,便和他商议跟安乐换个票,说爷孙三人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那男人挺好说话,拿下行李换了票便离开了。

安乐安宁很高兴,坐下后便开始跟李伯询这询那,都围绕着三个多小时后即将到达的大都市。李伯也不烦,耐心的把他几十年的在那儿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讲述与兄弟俩听,还掺杂些奇闻趣事,听得两人双目炯炯,期待之情不言而喻。

九点半刚过,车子长鸣着进站了,二三十米开外的宽敞站台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旅客,商贩们扬着抑扬顿挫的叫卖声在人群里穿梭自如,滑溜得跟泥鳅似的,让人佩服不已。

待车停稳,车厢里已拿好行李准备冲刺的旅客一窝蜂往出口处挤,安乐本也想起身,被李伯按住,他笑言:“咱跟他们不一样,争这么点时间也不会有钱入账,稍候,等松了再走。”

足五分钟后,三人才踏上站台,鱼贯而入检票出口,上十几级台阶到小广场,此时已是晨光拂照、热气凝聚,触目所及,尽是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周围高楼大厦的玻璃墙面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安乐闪了闪眼,侧过身,正面对的是燕城宏伟壮观的、墙面全以规划的白色大理石干挂的建筑物——火车站,这比平市的要豪华气派太多,单从建筑设计上看就不失为一项精品之作。

“安乐,走喽,得赶紧到那边站牌等车,那车不好等。”李伯扯了他一把,边走边念念叨叨,一个劲的抱怨那趟路次为110的车如何的慢、人如何的多……不一而足。

安乐忍俊不禁。这李伯还真是满腹牢骚,估计平时也没什么人听他唠,一直憋着,现下有人听了,恨不能把肚里的全倒出来。

许是那车也知道群众的不满了,在三人等了十分钟之后,顺利上车了。

早之前李伯就说过,他住的地方是郊外一家民房的仓库里,所以一个半小时后到达他所说的仓库时,安乐没有任何吃惊或嫌弃的心理,事实上,他觉得这地方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至少不是那种窄小又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小屋里收拾得很干净,长方形约十平米大,中间用布帘隔成两半,里面估计是睡房,外间是生活区,一桌三椅摆得整整齐齐,有个灰旧的木制小碗柜,柜上有台小电视和收音机,而李伯的小商品则都堆积在墙角一张塑料台上,东南墙面开有两个正方形大窗口,风正从那儿吹进来,室内沉闷的气息被吹散了。

“地方就这么大,凑合着住吧。”李伯边整理包袱边道。“里面是睡房,呆会儿到前面那家收购站去买个弹簧床,不占地方又能睡觉,多好。”

“嗯,谢谢您。”

“谢什么,又不是白给你住。”

安乐笑了笑,不以为意。

拾荒 act 59 :拾荒

拾荒是一项什么样的工作?

若拿这问题去问一百人,相信至少会有百分之九十的人会认为这是一项卑微低贱的工作,尤其是对这千万人口的国际大都市市民而言,面子里子都被这都市调教到高人一等的层次,即使没几个家当、做什么都好也万万不能去拾荒,这要让熟人朋友瞧见了,以后还顶什么脸面过活?而至于另外那百分之十的人,会端着高级知识分子的脸悲天悯人的表情,深沉的表达他们对“工作不分贵贱”这句话的深刻赞同,而心里却可能是在想:反正我是不可能去拾的。

于是,结果表明,拾荒真不是一个都市人会干的事。

那晚,李伯说:“说什么话呢!你一个好好的少年拾什么荒?要不你先随我去摆摊,等熟了之后自己再弄一个,我看你一脸聪明样,指不定不多久就会比我做得好了。”

工作不分贵贱。

当时,安乐也同高级知识分子一样回答,轻飘飘六个字就将李伯给打发了。然而,他说这话并非虚脱华调。他本就是出生于三代拾荒讨生活的家庭,怎可能会因它卑贱而鄙视它,若真如此,不也等于鄙视自己父母祖辈么!以前他总信誓旦旦说以后不可能拾荒,那是因为那时候他认为自己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路,现在这境地,是逼着他不得不走上祖父辈的路子——他上学后没有再接触却依然知根知底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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